山间的风很大,吹得人衣袂飞扬,像这少年一样瘦弱的人似乎随时会被吹走。
然而他手中长长的银线却很稳当,没有因为刮风而飘动半点,稳得像灌了百斤沉铁。
举重若轻并不难。
举轻若重呢?
申生惨白着一张脸问:“现在,你担不担心他?”
我不得不点头。
申生蹑手蹑脚地往沈涟那儿走。
匪徒的头已经全部割下来,少年解除他们的痛苦之后怔怔地站在大汉仍然挺立的无头身躯面前。
盯了好一会儿,才抬头面对卫彦。
我第一次看清楚他的表情。
他的表情一片空白。
是的,空白,仿佛平常人走神或者发呆的那种空白。
没有恨,没有厌恶,没有紧张,仅仅是空白。
仅仅只有空白。
少年神游天外一般开口:“下手真狠。”声音又轻又小,还微微发颤。如果不看他的表情光听他的声音,会以为这人带有莫大的恐惧。
换了别人,或许会辩解:“是你们先想杀人。”“不得已只好先发制人。”
而卫彦承认:“是。”
“是”音刚一落地,异变忽起!
少年手中的银线就在这一瞬间抖成一张薄如蝉翼的网,劈头盖脸地向我们罩下!
逼近的网闪烁着不详的乌青色。
不必是大夫,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上头淬过毒!
好在卫彦的刀永远不会太慢,在大网罩上的前一刻,他的刀终于在颤动几下之后死死顶住!
另一头,沈涟也手举包裹,支撑起我们生存的空间。
我忍不住拿袖子擦了擦鼻尖的冷汗。
少年轻声道:“以为就这样?”
他的脚重重一踏,以那处为起点,地面突然裂开一条缝。
紧接着,我们站着的整块地面,连人带马,向着山谷坠落。
耳畔风声呼啸,电光火石之间,卫彦一手拽住我的肩膀,一手将刀插入岩缝。
下坠之力何等巨大?大刀硬生生割开山壁,被我们拖着下滑。火星迸溅到脸上,一阵灼痛。卫彦的右手虎口也被震得裂口出血,下坠之势却也终于减缓了。
上方忽然阴影笼罩,越来越近,竟是那少年!他手持银丝,摆明了是同归于尽的架势。
卫彦道:“抓紧。”一手松开刀柄,一手将我上抛,慌乱之际,我侥幸抓住刀背。
再看卫彦,他劈出的匕首恰恰格开了少年的第一击!
空中缠斗之中,两人均疾速下坠,雾气遮挡下根本看不清。
忽闻马匹悲鸣,转头一看,只见沈涟一手拽着梁泽仁,一手抓着申生,两□替在马身上踩踏。那几匹马都已死亡,尸体被踩得血肉模糊。不过一会儿功夫,他们也在我的视线里消失。
云雾缭绕中,风吹得我不住晃荡,我只好抓紧一点,再抓紧一点。
汗水已经被吹干了,遍体发凉。
是担心卫彦?是恐惧死亡?我也分不清。
下头忽然传来卫彦的声音:“松手。”
狂喜之下,我没有犹豫,闭上眼毅然松手。
腰上一勒,卫彦用长鞭将我卷到他臂弯里。
再睁眼,映入眼帘的是那少年的尸首。匕首从他喉间穿过,将他牢牢钉在了崖壁上。
卫彦另一只手还握着一把深入山壁的匕首。
他随身到底会带多少武器?
我道:“下去吧。”
他点头,松开匕首的同时,双足点上山壁。
在他两足不停的交错中,我们顺利下到山谷。
沈涟三人等在下面,还没来得及说话,“砰”的一声巨响,少年的尸首也掉了下来。从喉咙到脑袋,对称无比地被竖着削成两半,显然是匕首过于锋利,他自身的重量把自己劈成这样。但他额头上多了一点之前并没有嫣红,仿佛是纹的某种花的花瓣。
梁大人叹道:“天一教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我们都看向他,他回道:“天一教的实力连朝廷全盛时尚且忌惮三分。教徒一向诡秘莫测。只知道总坛设在常人难进的乌斯藏,教中奉酒、色、财、气四神为尊,纹花为记。”
他又对我道:“李平,你给卫小公子看过病,那名满天下的财神便是天一教的财神。太祖皇帝与教主曾是至交,天一教助他夺得皇位。太祖便感慨,我是庙堂上的皇帝,你却是江湖中的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