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铁花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又看看一望无际的海面,哼道:“你觉得呢?”
楚留香和花满楼都不说话,似已默认了金灵芝无论做什么,都让胡铁花去对付。
金灵芝却丝毫没觉得碰壁,又去缠着船夫问个不停。
船夫笑道:“金姑娘,你莫要着急,我算着再有四天三夜,包你们能到岛上!”
金灵芝惊讶得几乎跳了起来,叫道:“什么?四天?”
船夫道:“这已经很快了。你们几位运气好,咱们一直是顺风。若要遇到打头风,十天半个月也到不了哩!”
金灵芝看也没看那涨得鼓鼓的风帆,却气道:“那岂非我还要和这三个臭男人一起待上四天?”
胡铁花**嘴道:“咦?你上船的时候,不是说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金灵芝似乎红了红脸,说话也口吃了些,半天道:“我……我现在就不方便了……”
胡铁花好像还没明白她的意思,又问道:“有什么不方便?”
金灵芝又羞又恼地跺了跺脚,道:“我……我要方便,你们都回避!”
胡铁花还未说话,那船夫已笑道:“姑娘,这船就这么大点,让人去哪儿回避?你要方便,下面不就有……么?”
金灵芝的脸越发红了,映在初升的日光下,简直像个熟透的桃子,口中道:“我……你们在这里……我怎么……”
胡铁花笑道:“我当你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也……”说到一半,又住了口,悠闲地吹起口哨来。
他口哨吹得又尖又利,又是刺耳,金灵芝本来就急得要命,听到这口哨声,不禁夹紧了腿,忸怩一阵,终于像受了惊的兔子一般,“嗖”的一声就钻下了船舱。
胡铁花甚是得意,口哨吹得更响了。楚留香咳嗽一声,笑道:“你莫要再吹了,好不好?我都已经快憋不住了!”
花满楼跟着道:“我也……”
胡铁花“噗”的笑喷了,捧着肚子乐了半天,才叫道:“不好!被你们说的,我也……”
三个人笑得正欢,胡铁花却又发现了新鲜玩意似的,指着远处道:“你们看,那是不是蝙蝠岛!”
他的手指向海天交界之处,那里正渐渐显露出一团乌黑沉重的东西,连天色也被压得暗了。
船夫只看了一眼,登时变了脸色,走过去狠狠拉着帆索。船帆似又鼓了鼓,每个人都已感受到,这船正像离弦之箭一般飞速航行着。而那团黑色也在不断变大,眨眼间就近了许多。
楚留香的目光在那黑色的东西上停留了片刻,就快步走到船夫身边,短促地道:“来不及了。收帆!”
船夫怔了怔,道:“可是……这……”
楚留香并不多说,只重复道:“收帆!”自己则走向船尾,一把抓住了舵柄。
花满楼跟着他走过去,低声道:“怎么?”
楚留香的声音已变得和他的神情一样严肃,简单地答道:“暴风雨。想赶到前头去已来不及,只盼这船不是太旧,还经得起折腾。”
几乎只是说话间的工夫,那深黑色的云团就迅速地涌上来,遮满了他们头顶的天空。
狂风顿起。
胡铁花一生之中,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这样的海。
在他印象中,大海是碧蓝色的,辽远而平和的,像一面极大极大的镜子,倒映着蓝天。
然而现在,海面已完全变成了黑色,带着白沫的、翻卷着的波涛,就像一只接一只的怪兽的巨爪,不断地拍击着他们这条小船。
那么小、那么脆弱的一条船,仿佛随时可能被这怪兽击碎、吞噬。
胡铁花早已忘了,他之前还觉得这条船蛮大哩。
在这苍茫的海上,在这狂暴的天地间,没有什么不是渺小的,不堪一击的。
像是要向他们证明这一点,暴雨已落下。
如同将整条江河的水倒翻过来、砸到他们头上的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两个时辰,也许只是一瞬间,胡铁花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拖住还站在楚留香身边的花满楼,急急跑下船舱。
金灵芝正躲在舱里,像要把整个人都蜷成一团,脸色也变得分外苍白。
胡铁花想安慰她一下,却发现花满楼还要往外跑,忙回身抓住了,叫道:“你帮不了他!”
雨声像爆竹一般在甲板上震响着,胡铁花这句话简直是吼出来的。
花满楼咬紧了牙,并不回答。雨水从他垂下的手上流下来,他已全身湿透,不断颤抖着,似觉得寒冷,又似心中忧急。
胡铁花摇了摇头。他自己也像刚从水下捞出来一般,却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又看着金灵芝道:“别急,老楚总有办法。”
他不知道这句话能不能说服别人,因为他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他是楚留香最好的朋友,也愿意全心全意地相信楚留香,但他们现在面对的,是自然,是天。
人是无法战胜天的,只能顺应天道。
那么,天道肯放过他们么?
他们还有没有机会闯过这一关?
雨声紧急,砸在他们的耳中,几乎要将耳鼓震碎。船身也在波涛间上下起落,像被一只巨大的手抛来抛去地玩弄,毫无自主。
金灵芝猛地用手掩住了口,强忍着不吐出来。
胡铁花叹了口气,过去用手掌抵在她背上,用真气助她平顺气息。
花满楼呆立了半晌,突然神色一动,道:“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