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恩的三个女儿业已结婚成家,有在军政府任职的,也有定居国外,或者继承家中产业的,况且无论魄力还是胆略都不及谢余,更不可能丢开家族牵绊来混帮派,继承人只能从帮派之中选择。
谢余孑然一身,无所依倚,身家富贵都是裴世恩所赐,来沪上短短两年时间就取得了裴世恩的信重,竟教裴世恩将手底下的生意放了大半给他去管,不但没出过岔子,还有蒸蒸日上之气象,令洪门在帮派争斗上屡屡受挫,着实能干。
冯瞿微微一笑:“那就恭喜裴龙头慧眼识珠,挑得东床快婿,到了正日子我必定前去赴宴。”
来人离开之后,冯瞿回到楼上602房,见到派去保护顾茗的亲卫,顿时大惊:“可是阿茗出事儿了?”
彼时天色黑尽,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若非情况紧急,亲卫又何必连夜赶过来报讯。
亲卫吞吞吐吐,被着急的冯瞿吼了一嗓子,才期期艾艾讲了“谢余夜探香闺,离开时嘴角含笑,春*情荡漾,一看就有奸情”之事,还兀自替他着急:“少帅,那姓谢的马上要与裴小姐订婚了,可是属下看他与顾小姐之间似乎不单纯,少帅要不要去劝劝顾小姐?”
他的本意其实是想让冯瞿也去夜探香闺,真要谈情说爱,自家少帅无论卖相还是身家背景都要比姓谢的雄厚许多,顾小姐是有多眼瞎才会舍少帅而就谢余?
冯瞿心头不愉,怒骂:“让你们保护顾小姐,你不在顾家守着,跑到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他与顾茗深谈过,知道她对章家那小白脸用情颇深,虽然心中醋意涛天,可男人仅存的自尊还是有的,趁虚而入不是丈夫所为。
亲卫委屈:“少帅,我们还不是……怕顾小姐被姓谢的抢走吗?您是不知道,临别之时,顾小姐送姓谢的出门,两人态度亲昵,一看就有奸情!”
“什么叫有奸情?!”冯瞿气急败坏,一顿怒骂才把人赶跑,派去调查章家之事的亲卫就回来了。
“少帅,很是奇怪,自从章家办完丧事之后,所有的人都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冯瞿不解。
亲卫:“章启越带着剩下的保镖从章家大宅子里搬了出去,现在章家大宅子灵堂撤了,一个佣人都没有,大门用一把大铁锁锁了起来,而章启越不知所踪。”
冯瞿嘀咕:“难道姓章的胆小如鼠,被父兄的死给吓到了?做了缩头乌龟?”
盛俨回来禀报打探到的消息:“……黑道有消息传出来,章启越用十万大洋悬赏杀害章启恩的仇人,另外二十万大洋悬赏枪杀章泉,制造章氏灭门案的人,可真是好大手笔。”
沪上势力错综复杂,除了军政府及租界各国公使,大小帮派,还有暗中蛰伏的势力,譬如北平军政府或者各地军政府派来的人,以及散落在沪上的满清遗老遗少,与伪满政府有瓜葛的倭国人……等等。
鼠有鼠路,蛇有蛇道,各家都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渠道。
冯瞿自从上次在沪上送了半条命之后,便着意培养沪上的线人,消息来源极快。
“你是说姓章的在道上悬赏仇人?”他缓缓拭擦着手里的配*枪,玩味一笑:“真没看出来这位少爷倒是个有魄力的,倾家荡产都要替父兄家人报仇。那他人呢?”
他现在更能理解章启越与顾茗分手的原因了。
无论章家灭门案是谁做的,他家的仇人总归是躲在暗处的,顾茗这时候沾上章启越,站出来公开关系,那就是拿自己的命当靶子,要么被挟持章启恩的人捉去威胁章启越,下场可参见章启恩;要么成为旁人诱捕章启越的饵,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互相牵制。
章启越身负血海深仇,能做出撕票以及灭门惨案的,他的仇人必定心狠手辣,报仇就是一条不归路,他能不能活着犹未可知,又何必连累顾茗。
盛俨说:“属下打探顾少爷下落的时候,发现不少人都在找他,有青帮的人,也有洪门的人,还有些……应该是为了章家的悬赏而来,也在四处打探章家的消息,但好像目前为止都没有找到他,还有人盛传他回北平航校了,毕竟他是军籍,只要进了航校,旁人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这位章少爷倒是个聪明人,他肯定没有回北平,而是潜伏在了沪上某个地方,等着章家的事情水落石出。”冯瞿感叹:“真是难为了这位富家少爷。”
被很多人寻找的章启越此刻穿着一身黑色的褂子,戴着个帽子,满面胡须,拉着辆黄包车慢腾腾在街上走。
他在沪上生活多年,从前熟悉的地方都是学校公司酒店舞厅餐厅咖啡室之类的地方,或者跑马场球场等等,都是消费的地方,但是剥去章家少爷这层外衣,做个黄包车夫住在最贫穷的棚户区,打量这座城市,竟然意外的陌生。
就像一枚硬币的一体两面,他从前只看到了一面,却从来也没体验过另一面的风景。
他拉着黄包车到达大都会舞厅门口,早已经有两排候夜场的车夫们排队等着客人。
大都会舞厅隔壁就是赌场,两家是同一个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