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完血的纸总不能直接扔排练室垃圾桶里,是咱自己人负责收拾卫生知道吗,”宋千无奈地笑了笑,“你要我怎么说你。”
“好吧,你觉得我做完手术会咋样啊宋千,”李枳憋不住了,蹲下来,捂住脸道,“我是认真在问你,毕竟医生都觉得我没啥戏了,懒得管我了已经。”
“什么意思,不做你准备干嘛?一个人去死?”
“……当然不准备,我已经预约好了,无论划不划算,总得赌一把。”李枳缩了缩肩膀,“最坏的打算也做了,反正我把那字文在手腕上,姑且封建迷信一下,也许我下辈子会有类似的胎记,然后把什么都想起来了呢?我再找他,他认得出吗?”
“我说你一个二十岁小年轻,成天下辈子不下辈子的,能不能清醒点?”
“清醒?我每天都跟做梦似的,”李枳垂眼看着尚且红肿的文身,在路灯下,竟开始哈哈地乐,“你说的对,死气沉沉太久,再想清醒就很难了。”
“你有毛病啊,”宋千提溜着他后领往上拽,“傻逼,快起来,你可得活明白点,现在这样疯疯癫癫的可不成,要哭似的还说什么不能让人家陪着,我都替那位黄少爷憋屈。”
“妈的,你骂一濒危人士傻逼,这可能是他在世上最后听见的几句话,你良心不会痛吗!”
“当然不会,作为你朋友兼从小罩你的大哥,悍然指出你是傻逼已经很爱的供养了好吗。”
“让我蹲会儿!”李枳不和他争了,却也发倔似的不肯起来。
“你看,还好意思说自己濒危呢,力气这么大,还会发神经,你濒危个屁,但你脑子太不好使确实是要完了。”
“脑子确实不好,”李枳说,“那我就完了呗。”然后抬头,一脸真诚地看着宋千。
“……我真想扇你一巴掌,”宋千恨铁不成钢,“得了,明儿好好演完,来个收官,叶沧淮去照顾大肚子老婆,陈雨浓去照顾她小侄女,我就来照顾照顾你。”
“恶心!照顾你老母去吧。手术我自己做就成!”
“你丫把话说好听点,”宋千掐他耳朵,冲他吼,“老子非得把你揪去,看着你进手术室,不然你太凄凉了吧。不信我还制不住你,制不住我也能搬救兵,你家黄少爷突然被甩急得不成对不对,我一找,人家还能提供点手术经费。我大概问过医院了,你这种特精密的手术,最基础也得十好几万!”
“不要他钱!我写歌被一明星唱了,版权费十几万有了,我都存着呢,真要手术我也花自己的钱,”李枳满脸揶揄神情,又像是满不在乎,“你要找他了,我他妈的还是去死吧。”
“去死也不找人家?你到底在别扭什么,是谈恋爱还是在搞地下党啊,他是你阶级敌人?跟我坦白都不跟人家坦白?”
“你们不一样……他对我太好了,我怕,”李枳捡起块小石子,搁在手里掂量,“而且我如果出了意外,你又不会难受一辈子,他就不一定了,他甚至可能干出更自虐的事儿。”
“我靠,你个小白眼狼,拎不清死活还分不清好赖,也太看扁你那小男友了吧,”宋千烦透了,对李枳没个好脸色,“刚才那浑话人家听了得多伤心?”
“反正我没机会了,我最后想开口跟他说来着,”李枳把石头扔得老远,痴痴地看着它在砖路上颠,“但他让我走,说不想要我回去了。我理解,谁的耐心都会被折腾没吧。所以口开不了,我没脸再缠着他。”
“是呀,搁谁不会烦呀,说白了就是你自己作的,还跟这儿一副受害者的样子。”
“是,我作,所以我自己做手术不烦人了!”
“哥们,不是这意思,要我说你还是该坦白,哪怕现在,厚着脸皮不就行了?平心静气地想想,你不声不响自己搞出那么多事儿,冠冕堂皇为人家好,结果人家连知情权也没有,混不混蛋?要你真狗带了,自己说是英年早逝感觉还挺凄美,人家跟你坟前连眼泪都不好流!倒八辈子霉跟你扯上关系!”
“你跟这儿激动什么,轮得着你,到现在记不住歌词的家伙觉得自己特聪明呢!”
宋千“哼”了一声,凉飕飕道:“没错,轮不着我,你觉得自己特酷特英雄对吧,我跟你说李枳,就你现在这水平,死得再早你也进不了所谓的27俱乐部。什么朋克,自由,超越社会,全和你不搭边,胆儿这么小当个屁的艺术家。你埋地底下也就一平庸年轻死者。”
“别说我!宋千你别骂我了……”李枳闷声大叫,“谁他妈愿意去早死俱乐部了,谁他妈要当艺术家了,丢下他我自己不会疼吗,可我现在废物到连喘口气都会觉得不舒服。我对不起他,又很想他……我想他!可我想他!”
说完这话他就像是,实在没法再忍受一点疼了似的,捂脸不肯动了。可恶的难堪的眼泪,掉上纱布,渗进去,也掉上文身,有点灼人。
“我就问你,听不听话让人家知道一下?自己选择和你替他选择完全是两个概念。尽力了留遗憾和根本没使劲留的遗憾也不是一个级别。”
李枳把这话听了进去,确切地说,他从那公寓离开之后,就一直在绕着这点反思,伴随着前些天积攒下来的,汹涌的后悔。如今,他就好像扒在悬崖,通过说实话来解脱一切,解脱两个人的诱惑,就像深渊一样吸引着他,让他非常害怕自己就这么失去判断。于是他一边无数次模拟自己不要脸地给黄煜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