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简站在李隆基身边,声音也冷了几分:“那位纯阳宫的大弟子有些棘手。”
“你也看出来了?”
“他虽年纪轻轻,却率性而为,难以掌控;倒是那个陆危楼,看似淡然,其实世故得很。”薛崇简目光在陆危楼身上一扫,看着沉下脸的李隆基道。
“确实难办。”李隆基负在背后的手渐渐地握紧。
☆、命也,造化也
重幔飘渺,笑声阵阵,身着轻纱襦裙的宫装女子将一叠叠精致菜肴放在几上,她们粉黛妍媸,身姿婀娜,柔弱无骨地贴在每一位客人身边,频频为温王贵客添酒置菜。
谢云流正襟危坐,自己拿起食箸夹起一块春笋放入口中,服侍他的宫女则双手交叠按在并拢的双膝上,秀眉紧紧地蹙在一起,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卢延鹤一手攀在宫女柔嫩的细腰上,一口饮下宫女喂来的酒水,咂了下嘴,目光徘徊在对面身着蓝白相间道袍的谢云流身上,又看了眼跪在谢云流身边的宫女,哈哈大笑:“谢真人饮得了酒,却品不得美人么?”
谢云流挑了下眼皮,用食箸点着面前盛满美酒的银壶,笑着回道:“谢某粗鄙之人,只识得酒中滋味,美人予谢某当真是糟蹋了。”
跪在谢云流身边的宫女此刻眼角已溢出了泪水,卢延鹤还想打趣一番,却被陆危楼截住了话:“谢真人乃修仙之人,卢先生还是放过谢真人罢。”他身边的宫女给他酒杯中添满了酒,而后恭敬地退在一旁,尽职尽责地做好宫女的本分。陆危楼捧起刚斟满的酒杯,高举向李重茂,又依次向卢延鹤与谢云流敬酒,四人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酒香萦绕于口齿间,让人忍不住再斟一杯。
李重茂倒没了再饮的兴致,他悻悻地放下了酒杯,生长在帝王之家的少年白嫩的肌肤上显出一抹微红,好似是醉酒,但在场的三位温王座上宾却看得出来,李重茂是怒火压抑于心,积郁不散,才蔓延至了脸上。
今日的这场马球赛来得突然,李重茂不擅马球,却被临淄王李隆基与郢国公薛崇简一齐拉到球场一决高下,就算是被韦后一直保护在羽翼下的李重茂,也看出了临淄王与郢国公来者不善。
“母后说得没错,他们在觊觎着父皇的皇位!”李重茂攥紧了手中的酒杯,闷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喷涌而出的怒意。
谢云流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地道:“皇位传继从来都是父传于子,难道临淄王想弑君夺位不成?”
李重茂咬牙道:“母后说,自从武周乱政,李唐的天下就没了秩序,男人想做皇帝,女人想做皇帝,不管是姓李的,还是姓武的,就连旁支血脉都天天想着大明宫里的皇位!”
醉卧在软玉温香里的卢延鹤此时正直了身子,眼珠转了几圈,过了许久才道:“圣人可想出了什么法子?”
卢延鹤话音刚落,坐在末席的陆危楼眼眸突然亮了起来,他手指摩挲在酒杯边缘,沉默地等着温王李重茂的回答。
温王李重茂摇了摇头:“父皇说大家都是叔伯兄弟,一定是误会。”
陆危楼亮起的目光暗了下去,他把酒杯拿到桌边,跪在一旁服侍的宫女立刻给空杯里斟满了酒水。这已是陆危楼喝下的第三壶酒,似乎这宫中的美酒颇对这位西域教主的口味。
“圣人真这么说?”卢延鹤声音也降了几分,话语里略带了些失望。
“父皇是这么说的,但母后却一直反对父皇的意思,母后说太平……姑母有皇祖母的脾性,而且堂兄他又颇受皇祖母和姑母的疼爱,父皇虽是坐上了皇位,但随时都可能会被姑母和堂兄从皇位上拉下来。”
“哼!大逆不道!”谢云流忿忿地一掌拍在桌上,替好友打抱不平。
温王李重茂好像有了底气,扬起声道:“对,母后也是如此说的!”
谢云流从胡椅上腾身站起,大步走向李重茂身边,伸手用力按在李重茂肩头,一字一顿,向好友许诺道:“温王放心,我定护你周全!”
“多谢好友。”李重茂重重地舒出一口闷气,感激地看着谢云流。
陆危楼又将杯中美酒饮尽,酒水润口,不觉倒是喝多了,他抬眼看着正前方的温王与谢云流,低低地叹了口气:温王这棵树,是靠不上了。
一席酒喝到了月上柳梢,卢延鹤因家中有事先走了一步,剩下陆危楼与谢云流喝得微醺的两人,走过曲折的回廊,晚风一吹,倒把两人的酒意吹散了大半。走到温王府门口,告谢了温王派来的侍从,两人相视一笑,一同并肩走出了温王府。
谢云流醉得比陆危楼深些,踩在青石板上的步子一轻一重,陆危楼实在看不下去,索性架起了谢云流一条胳膊,搀着这酒量一般却还要拼命喝酒的年轻道士,往前走去。
一口酒嗝卡在喉咙处,谢云流努力了半天才把这酒嗝打出,浓烈的酒酸味扑鼻而来,陆危楼屏住呼吸,等酒酸味散掉,他才无奈地看了一眼谢云流,勾起唇角笑道:“谢真人的酒量还要再练上一练。”
谢云流翻了个白眼,抱怨道:“师父从前爱喝酒,自从悟道后就不怎么喝了。我那个师弟,一板一眼的,天天说喝酒妨碍修心悟道,把我辛苦从山下打来的酒全藏了起来,如今好不容易摆脱了我那师弟,在温王那喝得尽兴,怎么倒是被你这个同样喝醉了的人嫌弃了?”
一口接一口的酒酸味扑面而来,陆危楼有些后悔让谢云流开口了。陆危楼默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