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企图自欺欺人,装作没听见、没发生过。
然而这种虚妄的幻想维持不了多久,他终究要回归现实。
此刻方源的脑袋里,还在嗡嗡直响,他把双手撑在桌上,这才勉强让自己的上半身不至于因为眩晕而摇晃。
有些好事者纷纷发出嘘声,他们本来想看场好戏,比如目睹方源失态或者晕倒、痛哭什么的,结果却什么也没看到。
一直以来,方源都有个不大不小的困惑:顾盼明明为人挺不错,却不知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一些人,导致人缘不太好,所以如今被人落井下石也就不奇怪。
所幸心怀善意的同学也很多,把想要找事的人给推搡开了。
看热闹的人群觉得没意思,渐渐散去。
方源伸出手,在同桌顾盼的抽屉里捞了一把,捞出一个用缎带包装起来的礼盒。
说句实在话,礼盒上面那个用缎带打成的蝴蝶结,做工有待商榷,都快给折腾断了。
今天是方源的生日,然而顾盼上周就把给方源的生日礼物买好啦!
“猜猜,里面是什么?”
顾盼上周还连续几天拿着这礼盒在方源眼前画圈圈,像逗猫逗狗一样地招惹他玩,却偏偏不肯提前给他。
方源性子倔,那几天光顾着伸手去抢,却不肯偷拿。
正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没多久,一位多事的同学走过来,用指节叩叩方源的课桌:“喂,你还敢坐在这,不怕被水鬼上身?”
方源想都没想就答道:“他就算变成了鬼,应该也不会对我怎么样。上周末数学老师布置的作业,最后一题我不会,本来今天还想和他探讨探讨。如果他变成鬼以后,还能告诉我那题怎么解,岂不是很好?”
“哦,你说那题啊,反正我看到题目就弃疗了,而且我估计找遍全年级也没人做得出来。明天就要交作业,你自个加油啰!如果解出来了,不要忘记你老哥我哦~”
那同学对方源挤挤眼睛,拍了拍方源的肩膀以示安慰,走掉了。
升旗仪式结束后,方源晕头晕脑地回到座位上,冬天的风冷得彻骨,他觉得浑身都在发抖。
一位名叫黄因的男生,晃悠到顾盼原本坐着的桌面那边,拿起方源带给顾盼的牛奶。
方源着急了,伸手去够,但是没够着,反而被顾盼的椅子绊了一下,差点没从椅子上栽到地下。
黄因这人身手敏捷,已然闪身退出好几步远。
他笑呵呵地拔出吸管,戳了进去,嘴里故意发出嚣张的“哧溜”一声。
事情已成定局,方源没辙了,只好恹恹无力地趴回桌子上,但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黄因,直到黄因喝完牛奶,把被挤扁的盒子丢进教室门口的垃圾桶。
黄因走回来,一掌推在方源头上:“嘿,我就没想到有这么一天。”
方源眼中怒火熊熊,刚刚站起身想抗议,眼睛余光却瞄见班主任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上。
黄因见状,赶紧脚底抹油溜得彻底。
方源只得闷闷不乐地回到椅子上坐好。
班里的人数是奇数,平日里必须有一个人单独坐在后面,那个位置一般是留给通称的“差生”。
现在方源旁边的位置既然空了,班主任就考虑把方源和坐在后面的那个男生拼成一桌。
班主任与那男生好说歹说,想让那男生到方源旁边来坐,毕竟那男生的桌子已经旧得摇摇欲坠了。
方源的眼睛老老实实地看着老师的嘴,手却开了小差,伸到顾盼的抽屉里面,摸了摸顾盼用圆珠笔偷偷摸摸画在里面的两个漫画公仔人头。
那两个公仔头,一个气哼哼,另一个笑嘻嘻,人头下面分别写着“圆圆”和“盼盼”。
想当年方源和顾盼上了初二,头一次到达四班教室,顾盼特别喜欢这张新桌子,就决定往上面画点涂鸦。
“几岁了,弱不弱智,”方源嫌弃地斜眼道,“文明一点,画抽屉里,别画桌面上。而且每周还要换座位,你能在这呆多久?”
顾盼力气大,下笔的力道很重,顾盼所使用的圆珠笔本身质量也是杠杠的,于是那两个公仔上面的笔迹都被刻得凹进去了。
坐在后面的那男生不愿意坐过来,叫着让方源到后边和他坐。
方源同样顽固地摇头拒绝。
那男生大嚷大叫起来:“我不坐顾盼那个位置,晦气!我跟他以前就合不来!”
方源恼火不已,音量也不知不觉提高了:“顾盼是我朋友,你不能这样说他。要不这样,我和你左右换一换,我去坐顾盼那边。”
然而那男生平时霸王惯了,始终赖在原地不肯上来,不论班主任老师如何好说歹说,也叫不动他。
拼桌的事情无疾而终,班主任老师叹气道:“反正准备分班了,先这么空着吧。”
此话一出,犹如一枚重磅炸弹,在整个班级里击出万千水花。
之前同学们所猜测的教务处的新花样,终于浮出了水面。
在犹如一锅浆糊的班级中,只有方源显得尤为镇定。
这年级总共五个班,其中他所在的四班的年轻班主任,带班经验不足,想来是不会执掌未来重点班教鞭的,也就是说,这个四班不会是重点班,顶多是平行班。
方源的成绩稳定,每次段考期考,他在年级里都排名中上。
如果没人动手脚,方源便不会继续呆在四班,而且如今顾盼也不在,他没什么好舍不得的。
他顶多就舍不得这张画着公仔的桌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