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嫣望着渐渐发白的天边,没有说话。
「什么时候,我也想遇见我从前的老婆……她跟了山西人,那山西可是有钱的地方,有时候我想,什么时候我也能遇见她,我不是怪她,就想跟她说说话,说说从前咱们的女儿。她到底是被水冲走了,还是被人拐跑了?她最后一次看到她是什么时候,可说了什么话没有?她有没有提过爹?我常常这样想啊,哪天天老爷再让我见见我女人就好了。饿死前见一面,也可以闭眼了。我到处要饭,走南闯北,说不定哪天就能遇上,你说对不?」
容嫣微微一笑:「你不是说,只要活着,就一切都有可能吗?」
那人像个傻瓜一样,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两人都再没有说话,滔滔江水从他们脚下流过,两人各自想着各自的事。
容嫣突然站起身来。
「我要回去了。」他摸了摸腰包,只有一点零碎小钱在身边:「谢谢你陪我说了这么会儿话。可惜我身边就这么点钱,你拿着吧,要是哪天在街上再遇着,你来找我,我会记着你的。」
那人捧了铜钱,露出一种很可笑的表情,似乎眼睛里发出光来:「谢谢少爷赏赐,谢谢少爷赏赐!」
他不住磕头,连称呼都变了。
容嫣只觉一阵凄凉,快步走开了。
为了这样一点点的小钱,竟然被一个人这样感激涕零着,实在让人无法忍受。
多年的乞讨生涯,已经压断了这个男人的脊椎骨,在这个人的身体每一寸每一处刻下深深的印记,近乎本能,就像狗见了骨头,就会想要咬紧一般。
这人生一世,怎么就这样的苦,这样的凄凉。
在街上浪荡了一夜,最后还是只有回到沈汉臣那里。
虽然容雅说过,他随时可以回去,他永远都是容家的二少爷。可他实在没脸回去。在离开家那天他就下定决心,不在外面混出个人样儿来,他不回去。
一打开门,看到失魂落魄的沈汉臣呆坐在窗边,脸色灰败,一夜无眠,心也软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到底还是明白,这个男人,是真心爱自己。别的不为,就冲这份真心,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呢。
那惊心寒魄的一瞬,快快忘记就好了。
沈汉臣看到他回来,喜出望外:「青函!青函!」
扑上来抱着他呜咽:「我错了,你打死我吧,我知道错了……」
这个七尺男儿,跪在他脚下哭得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