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现今到了何处,可有去过南州。”
许颂铭掐着手指,算道:“他前往南州时,某估摸着王爷还未到南州,因而南州暴动之事,他应还不知。依着日子而算,他现今应已到西北,过不得多时便会回京。”
“嗯,”晏苍陵颔首,沉吟道,“经由配所一事,我估摸着吴其康此刻也正带着季崇德的罪证,前往京城邀功。既然如此,两人想必到京的时日差不多。仲良,你派去盯着李桀同吴其康,务必想法子,让吴其康先李桀一步进京,会面天子。”
许颂铭不明就里,但仍是拱手应下。
“辛苦了。”晏苍陵于嘴角边平淡地扯起一个弧度,转首看向外边黑压了一片的天,神思远放,怔忡无语。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淡淡的忧愁团团绕绕,从身而出,朝房内四面八方而去,连一细小的角落都挤满了他的忧意。方才谈话时酿起的热闹皆被这团愁云压下,气氛阴沉得好似将要电闪雷鸣。
“不说了,我乏了,你们也归去罢,这段时日辛苦你们了。”晏苍陵眉间涌上倦意,斜斜地撑住了一旁的桌子,以免自己困得歪倒,乐梓由赶忙上前扶住了他,低声询问他可有恙。
晏苍陵冲乐梓由挥了挥手:“奔波多日,整日里便是想着算计这人,算计那人。太累了,这段时日我得歇会,啊!”他将近阖上的眼再度撑开,疲惫得锋利的声音都被磨成了和缓之声,“不成不成,我尚得书信一封,派人快马加鞭送给长焉,晚些再睡罢,唉。”
“慕卿,你何必如此劳累。”看晏苍陵准备提笔写字,乐梓由一手将他手里的纸笔抽过,嗔怨道,“你还要不要命了,明日再做不成么,瞧你都成什么模样了。”
“不成,”晏苍陵声音泻出了疲惫,挣扎着将纸笔抢回,“这事儿耽搁不成,早一日送到长焉手中,便安全一分。成了,莫管我,你们先去忙罢。”
“诶!”乐梓由暴躁得近乎跳起,到底许颂铭沉稳一些,将他稳住了,于他耳边轻声嘀咕。霎那,乐梓由眸光亮起,古里古怪地同许颂铭对视一眼,便阖门离去了。
喧闹的书房,因两人的离去而变得无比安静,晏苍陵一声叹息幽幽转转,最后又顺着鼻尖,漫回了自己的心口,他何曾不累,一面是为着天下,一面是为着那挂于心上之人,两头奔波,忙的不但是他,还有他的兄弟。可害季临川之人,一日不找出,他一日咽不下那口气。
而今季临川虽能开口说话,但他到底将人捧在心上,不敢去揭开季临川的疮疤,是以百回千转,苦水只能自己来尝。
咚咚咚,短促的叩门声响,以为是乐梓由去而复返,晏苍陵没好气地便道:“门没锁,进罢。”
随着一声吱呀声响,入门的并非乐梓由,反而是一出乎意料之人——季临川。
季临川手里正拎着一方三屉食盒,食盒通体黄花梨木制,繁复的螭纹站牙图案爬在食盒之上,活灵活现,张牙舞爪间便似同人抢食盒内的饭食。这一食盒,比之七年前放入手中的食盒还干净与华贵,但晏苍陵看着它,却无半点食欲,寥寥挑起一眼,嘟囔道:“可是柏津同仲良唤你来的。”
季临川莞尔,并不作答,不紧不慢地从食盒中掏出饭菜,整齐地摆放于桌,再倒好两杯茶。他也不招呼,便先撩袍背对着晏苍陵而坐,拿起茶杯,浅浅地啜饮一口,慢慢地品,细细地尝。一口浓郁的茶香,好似在他细品慢尝中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漫入晏苍陵的鼻尖时,香气都变得与众不同。
轻声放下茶盏,季临川拿起竹箸,夹起一只鸡腿放入晏苍陵的碗内,继而端起了自己的碗,安安静静地吃起饭来,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
饭香于书房内弥散,混着书卷墨香,入鼻时独有一番滋味。季临川所坐之处,恰好挡住了晏苍陵的视线,让晏苍陵连一眼饭菜都看不着,而偏生饭香又入了鼻,馋得晏苍陵都分泌出了唾液,从书桌上抬起头来,禁不住诱惑地拉长了脖子,瞪直了双眼去瞧那儿有何饭菜。
“嗯,你大事为重,先忙罢,不打紧的,我也给你留了个鸡腿。我先替你吃,吃好了你再来。”季临川细嚼慢咽地应付,语调轻松得好似在问你吃过饭了么。
我先替你吃……
只怕到他吃时,只剩残羹冷炙了。晏苍陵再心智再定,也在季临川这般不上不下的诱惑中溃了防线,嘟囔了几声,还是乖乖地放下了纸笔,走到自己的碗前,端饭拿箸便要开吃。
不想季临川一筷子打来,止住了他的动作。眉心一沉,季临川目光直白地盯着他手的墨渍:“你洗手了么。”
“……”晏苍陵一吸鼻子,乖乖地站起洗手,搓得手皮都红了,方走回原位,端起碗时,顿了一瞬,不知哪根筋不对劲,就把两手一摊,摆于季临川的面前:“呶,洗干净了,你瞅瞅。”
“噗嗤。”季临川笑得差些将饭喷出,一个堂堂王爷竟如此乖顺地听自己说话,说出去岂非让人笑话。他将晏苍陵的手拍开,笑意晏晏:“成了,快些吃罢,一会儿饭菜凉了。你若着急,便少吃或吃快些,但可别饿了肚子。多日赶路你也乏了,一会儿办完事,尽快沐浴睡觉。”
“好。”晏苍陵一饭入口,原先还未觉得饿的肚子,便咕咕叫了起来,也无暇多话,给季临川夹了一个鸡腿,便自顾自地刨起饭来。
季临川不时地给他添菜,照顾得无微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