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泪(20)
(20)
被废庶人,一身素服手铐木枷,在官兵的押解下,楚云溪足踏草履,一步步地踏上千里之遥的南疆。
後方,推车负著从太子殿带走的些许东西,在楚云溪的要求下,删减又删减,只留了一箱子充满回忆的物品,由赵央等年轻宦官轮流推运。
一路上,百姓夹道哭送,这些年来太子在帝王的苛政下,替老百姓们努力挣了些许得以存活的空间。许多就连刑部官员都不屑批审的小案,也不知太子是如何知悉,亲自派人甚或亲自出面,将无辜受狱的人平白冤屈。官员们忘了每一张讼状都是一张人命,更多的是他们忧心如焚的亲友食不下咽的痛;但是太子没有忘记,因而救回了不少无辜百姓宝贵的性命。
身分悬殊,对於太子的感激,受了恩惠的人无法传达。废黜太子的皇榜贴出至今,有人日日上庙烧香,求菩萨保佑太子一生平安;有人发了愿,希望用自己的命换取太子冤屈昭雪。日日夜夜,京城内外大小庙宇香火红烛没有断过,焚烧祈愿签条的火盆烈焰跳动,三日来未曾熄灭,残馀的灰烬早掩过了火盆,然而百姓们焚化祈愿签条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百姓们的泪,如雨般落在官道上,斑斑点点,无限哀戚。
就连负责押解的官兵,也是偷偷抹著眼泪,心道他们是幸运的,有这福分能送太子爷走上这段流放路。临行前,家人亲友们无不一一告诫,定要好好照料太子爷一路衣食,绝对不可有分毫不敬之举。
「滚开滚开。」
「他娘的,死小子你嚷嚷什麽。」一拳打去。
「痛,大哥你不是要我开个道吗?」
「他娘的,我有要你这麽开道的吗?」再打。
「噢!」脑袋被敲疼的小弟委屈地躲到另一人背後,「将军救命!」
「唉呀你这死小子,别以为你躲到将军背後老子就揍不到你。」
「好了好了你们。」一边钻过拥挤的人群,对著让道的人谢了谢,一边斥喝本来领了个差负责在人群中开道的二人。
「将军。」大个头的男人恭敬地对著那人喊道。
「巴铁,借你肩膀用用。」
「没问题。」巴铁咧开一嘴黄牙,对著将军伸出左臂。
「多谢。」谢字方落,只见被喊将军的那人一手握住巴铁伸来的左臂,翻身跃起,两脚在巴铁厚实的肩膀上轻轻一踏,飞身弹向官道中央押解的队伍。
在众人惊呼声中,那人优雅地落到楚云溪面前,双手复在背後,俏皮地盯著楚云溪错愕的反应,咯咯低笑。」
「呵呵,原来你还有这种表情哪!有趣。」
「你──」
「来送行的?不是。来看你的?更不是,臭美喔你。怎麽,猜得著吗?」
楚云溪浅浅勾起嘴角,不知怎地,看到这张脸,对於将来的日子不知该如何走下去,因此而忐忑的心,便静了。
「猜不著。」
一如问话的人般,摸不透、猜不著。
列丹弓撇嘴,这人一点都不好玩,死板板的。摊手,一付像极夫子对著不受教学生般,摇头叹气:「还是长风好玩,你这前太子啊,差得远了。」
「少爷……」
追在後头好不容易才从人墙中钻出来的长风,一听这话登时苦了张脸,抗议。
列丹弓才不理长风的抗议,拇指比著身後一票人马,笑笑:「呐,流放可是要过苦日子的,怕你闷著,给你带一票猴子解解闷。」
「抗议抗议,将军你说得什麽嘛!我们再怎麽说也比猴子帅吧!」
「就是啊将军,咱们兄弟可是无怨无悔情意坚金地追随你耶!怎麽这样说我们嘛!」
「算了吧……少爷对你们不错了,好歹还是猴子……呜,人家是小狗……」长风掩面哀鸣。
列丹弓受不了背後一堆人婆妈罗嗦,转头对著一甘人等大声咆哮「吵死了你们!有种打赢我啊!」
「……」
「……」
「笑死人,我要能打得赢,老妈就嫁乌龟去。」
不知是谁偷偷在巴铁背後冒出这句,登时间惹得这群人哈哈大笑,就连附近认出列丹弓身分的老百姓,也抹著眼泪不自己地笑了出来,冲淡不少哀伤的气氛。
楚云溪举起手上的木枷,对著列丹弓道:「快回去吧!」
他现在,已不是太子,只是个罪人,不愿因此连累列丹弓。
在最後还能看到这张容颜,已足够了。
「回去?老子还身负重任要押你去南疆,我还回哪去?」
「咦?」
列丹弓先是一笑,接著开始在衣袖裤裆摸摸掏掏,弄了半天也不知他究竟在找什麽。
「少、少爷,这里啦!」长风喊著。
「别吵,东西我不晓得放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