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山间,弥荡着春虫的低吟。
青竹小居内,冷静过一整个下午的四人,总算可以略为平静地坐在一起。
但是,短暂的平静立刻被汪云崇轻描淡写抛出的一句话打破。
呼延铎倏地站起,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宁添南是我师父。”汪云崇将目光移向呼延啸,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出乎意料的,呼延啸的神情并没有他父亲那般惊愕。
“增添的添,南方的南?”呼延铎吃惊已极,无法相信似地逐字对过,竟然怀疑是个同音异字的名字。
汪云崇微一点头,道:“‘六月雪’,宁添南。”
说来也怪,汪云崇提起宁添南时,不仅没有南叠枫对陵鹤子那种缅念的追怀,连半点对于师尊的敬仰尊崇之情也没有,仿佛只是在说一个早年熟识却多年未见的萍水故人,语气淡泊得不似该有的意味。
呼延铎略略闭眼,终于相信——这恰恰说明汪云崇确实是宁添南的徒弟不假,因为宁添南,本就是一个比陵鹤子还难捉摸的奇人。
呼延啸尚未完全从上午的一番混乱中恍然过来,虽然父亲呼延铎是个英凛性子,但他早逝的母亲却是有名的大家闺秀,温雅端方贤淑美丽。因此,由母亲悉心教养大的呼延啸个性与其父全然不同,待人接物多是和煦温软,加上像极了母亲的俊朗五官,更是令他翩采风华,更加耀然出众。
异于一向的悠然谦和,呼延啸自己都惊恐于由南叠枫唤起的那种从不曾萌生过的冲动,也许是自小不输于皇家贵胄的优越,又或许是呼延家家传武学的得天独厚让他在江湖中早早成名,自生在这世上始,他还从未生出过对任何人或物如此强烈的渴望。
加上白天时与汪云崇的一场恶斗,两人的元气都消耗了大半,此时的呼延啸心倦身疲,是以对汪云崇的那一句“宁添南是我师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
但是,父亲的反应却着实让呼延啸吃了一惊。连带地,身为呼延家少当家的精明瞬间自一片混沌中重拾起来,脑中无数疑问飞快转过。
这一个人,竟同时是南叠枫的父亲,汪云崇的师父,这到底是纯粹的巧合,还是二十余年前的先人布下的局?
俊朗的剑眉慢慢拢紧,呼延啸也看向自己的父亲,等待他的解答。
呼延铎摇了摇头,沉重地坐了下来,望着屋外陵鹤子墓冢的方向,不发一言。
“世伯,”静默半晌,南叠枫打破沉默道,“世伯为何如此断定,‘六月雪’就是小侄的父亲?”
呼延铎转过脸来,上上下下地看了南叠枫许久,道:“不为什么。你和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其余三人都一齐愣住。
呼延铎续道:“长相相似之人常有,这倒不算什么。可是像到你这般程度的,若说不是血缘,那只能说是奇事了。况且……”抬眼看着南叠枫灿如星斗的眸子,道:“你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是神情,都和宁添南如出一辙,还有,武功身形也像到了极点。”
其余三人都是一惊。
相貌,神情,动作都可是因血缘而像,但是——南叠枫的武功明明是陵鹤子所授,又怎么可能会像宁添南?
汪云崇尤其吃惊,因为呼延铎所说,正中他胸中所想。他亲睹过多次南叠枫的身手,而且心中不止一次地觉得南叠枫的武功身形像极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他的师父,“六月雪”宁添南。
“老爷子见过我师父?”汪云崇问道,“他难道不是总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