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牙没有看齐侯,只是对吴纠说:“荻儿他……”
吴纠淡淡的说:“荻儿不过是个三岁的小娃娃,他一直在问我,他爹爹去哪里了,为什么不遵守诺言,给他做糖葫芦吃,我该怎么回答荻儿?”
易牙的眼睛快速眨了两下,眼圈红了起来,却把眼泪全都吞了下去,嗓子快速滑/动着,说:“帮我照顾好荻儿,荻儿很懂事,也很聪明,他……他是个好苗子,不会成为你的拖累。”
吴纠说:“荻儿是我的义子,我会照顾好他。”
易牙又说:“我并非雍氏,事到如今,我连自己的名字也不明了了,但是我之前告诉你的事情,关于荻儿的身世,十有八/九是真的……荻儿的父亲并非我的好友,而是在战场上,一个将死的晋国士兵,我在清扫战场的时候看到了他,他哀求我,他让我救救他的儿子,荻儿的父亲是晋国人,他的母亲是齐国人,等荻儿长大了,你便告诉他,我不想让他与我一样,连自己真正的姓氏都不知道,他并非是雍氏之/子,乃宾姓,胥无……”
宾胥无这个大名,身为五杰之一,在齐侯心里可是根深蒂固的。
而此时的易牙并不知道自己的小荻儿长大之后会是如何了不起的人物,只是对吴纠继续说:“等荻儿长大了,你便告诉他,如今……如今还是让他好好的做一个孩子罢。”
吴纠叹了口气,说:“我明白了。”
易牙点了点头,拱手说:“大恩不言谢。”
他说着低下头来作礼,眼泪吧嗒一下/流了下来,借着低头的动作快速将眼泪擦掉。
就在这个时候,公孙隰朋压着嘴角,突然抱拳说:“君上……”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齐侯已经皱眉说:“隰朋,你跟了孤二/十/年,如今却想违/抗诏令,替这个该千刀万剐的人求情么?”
公孙隰朋仍然抱拳,手指甲几乎陷入自己的肉里,坚定的说:“隰朋的确是想求情,但并非过分的请求,请君上听隰朋一言。”
齐侯凉凉的说:“你说。”
公孙隰朋说:“隰朋敢情君上,留雍巫一条全尸,车裂之刑残酷野蛮,君上方得天子口诏,以代天子身份会盟诸侯,如今车裂雍巫,恐怕留人口舌,遭人间隙,隰朋请君上留雍巫一条全尸,刑大辟。”
大辟乃是当时最常见的五刑之一,就是砍头,并没有车裂那么残/暴血/腥。
齐侯听了,算是满意公孙隰朋的话,没有被公孙隰朋违逆,说到这里,齐侯感觉公孙隰朋还是很明大势的,心里便没有了什么火气,说:“隰朋说的正是,那便依你所说。”
他说着,顿了顿,又说:“雍巫乃齐国重犯,腊祭盛典结束之后,立即行刑,隰朋亲斩。”
公孙隰朋一愣,有些吃惊的看向齐侯,吴纠也有些吃惊的看向齐侯,让公孙隰朋亲自行刑,这未免也……
公孙隰朋深吸了一口气,抱拳说:“隰朋领命!”
齐侯说:“罢了,回宫。”
他说着率先往外走,吴纠和公孙隰朋跟在后面,吴纠回头看了一眼易牙,易牙从低着头改为抬起头来,目光正盯着公孙隰朋的背影看,眼泪终于肆无忌惮的从眼眶里淌下来,潮/湿阴冷又显得有些肮/脏的牢/房/中,能隐约听见抽泣的声音。
齐侯走出来,蹬上缁车,扶着吴纠上车,随即坐下来,命人启程回宫,闭上眼睛,这才淡淡的说:“二哥是否觉得,孤很绝情。”
吴纠看了一眼齐侯,说:“纠不敢。”
齐侯睁开眼睛,笑了一声,说:“那便是觉得了。”
吴纠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似乎有些忍不住了,这才说:“君上为何让大司行亲斩雍巫,这未免……”
齐侯淡淡笑了一声,说:“孤也是为了隰朋好,隰朋虽然立誓,但他那死脑筋,二哥觉得他能放得下么?孤让他亲手了结,断了这个念想。”
吴纠点了点头,他明白这个意思,但还是觉得太残酷了一些,尤其是对公孙隰朋来说,方才走出牢/房的时候,吴纠回头看了一眼,易牙对公孙隰朋,并非没有感情,他那种眼神,让人看了会觉得心慌。
如今易牙的大辟之刑已经确定,就差昭告天下张/贴榜文了,不过因为腊祭的临近,国中不宜动大刑,所以易牙也算是暂时保存了一条性命,等到来年开春之后,再刑大辟。
吴纠随着齐侯回了宫,甯戚陪着小荻儿正在顽,看到吴纠回来了,立刻特别粘人的跑过来,拽着吴纠衣裳不松手。
吴纠将荻儿抱起来,搂在怀里亲了亲,说:“小荻儿怎么这么粘人呢?”
小荻儿拽着吴纠的衣裳,将头靠在他脖颈上,奶声奶气的说:“荻儿怕义/父也不要荻儿了,爹爹已经不要荻儿了。”
吴纠一听,心里实在不好受,说:“乖孩子,义/父有些累了,你和甯戚哥/哥回房去顽会儿,好不好?”
荻儿特别的乖,点了点头,从吴纠身上出溜下来,拽着甯戚的手说:“甯哥/哥,义/父累了,咱们回去顽。”
甯戚被荻儿拉着,走出房间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吴纠,吴纠揉了揉太阳穴,对子清晏娥说:“你们去照顾两个小少爷罢,我这儿无需人,我歇一会儿。”
子清和晏娥有些担心吴纠,不过还是走出去了,将吴纠的门关好。
小荻儿和甯戚回了旁边的房舍中,甯戚只是一回头的功夫,就看到小荻儿“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当即给吓坏了,甯戚最怕人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