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皇帝的话,齐湉挣扎得更厉害,几个内侍费了些力气才把齐湉在木架上绑好,木架子仍在咯吱咯吱作响。
宗薄明踌躇了一下,不得不出面道:“陛下恕罪,齐湉这么早就失了力气,等会就更难……”
皇帝呆呆地看着齐湉,怅然若失地回身坐回大交椅上。
当一切准备就绪时,宗薄明躬身向皇帝请示。
皇帝抿唇沉默良久,发问:“宗薄明,你可有十全把握?”
宗薄明身体一颤,伏在地上,道:“臣下曾经对二十五个人试用此法,治愈了二十四人……”
“那一个呢?”
“在治愈的过程中毙命。”
皇帝凌然的目光如同箭一般s,he向宗薄明,厉声道:“那你还胆敢采用此法!”
宗薄明磕头不止,道:“那人是因身体孱弱,一口气提不上来才毙命,齐湉有老参续气,不会出现此类情况,况且齐湉惊魇已经加剧,也是迟早……”接下来的意思不言而喻,不说完,只是宗薄明不想太刺激皇帝陛下。
“此举成功,朕定给你加官进爵。”皇帝握在麒麟椅头的手青脉毕现,有某种频临崩溃的情绪在眼中翻涌滚动,道:“如若失败,朕要灭了你十族!”
“那就请陛下将这场刑罚的主动权交由臣下。”
“好!”
那一场水刑,与其说是齐湉的噩梦,不如说是皇帝的噩梦。齐湉的挣扎,哭喊,求饶,如同一把刀子,一笔一划的镌刻在皇帝的心头,即使后来血迹冲刷干净,印记却抹不掉擦不去,在以后很长的岁月里都伴随着皇帝入梦。
不记得齐湉是第几次被从水中捞起,只记得他的声音机械地如同被剥走了魂魄,只一味麻木地认错。而宗薄明的声音又仿佛来自地狱,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一次又一次地问,你错在哪里,错在哪里!
认错声,如同尖细的兽牙,一点一点吞噬皇帝的心。
质问声,如同锋利的爪子,一下一下撕碎皇帝的身体。
一霎间的错觉,皇帝觉得自己和齐湉都掌控在了宗薄明的手中。
直到齐湉沙哑的声音凄厉地如同寒鸦,一圈又一圈的盘绕,道:“我不该带黄黄来将军府!我不该带妹妹去池边!娘,我错了!我错了!是我不该!都是我的错!”
那撕心裂肺地喊声,那撕开灵魂深处的痛苦,令在座所有的人都心中颤栗,不忍相顾。
宗薄明擦一把额头的冷汗,颤微微地回身面对皇帝道:“陛下,已经好了。”
在宗薄明回身的一刻,他清楚地看到了皇帝眼中的杀意,毫无遮掩,几乎要将他吞没,良久,坐在高位上的人声音响起,道:“给朕滚出宫去。”
皇帝起身往前迈的时候,似乎被无形的绳子绊了一跤,往前一跌,奉安眼明手快地扶住,帝王的手一如既往地很稳,但是很冰凉,粘s-his-hi的,直到皇帝走向齐湉,奉安才看到皇帝留在自己手中的血迹以及几乎s-hi透了的后背。
齐湉全身脱力的躺在地上,那千年老参提着一口气昏不过去。
皇帝看着他,却伸不出那双想要扶住他的手。
那双已经恢复清明的眼睛,终于又散发出迷人的光泽,尽管那光泽带着冰,扎得人又疼又冷,还是让皇帝移不开眼睛。
齐湉沙哑的声音响起:“为了整治我,陛下可真是费心了。”
皇帝嘴巴张了张,没有开口。直到齐湉被小准子扶走,皇帝依然呆呆地站在池边,然后吩咐内侍把荷花池填了。
也就是在这场水刑之后的第二年,大德天子凌载体仁民心,颁发诏令,废止水刑。诏令下发的那一夜,皇帝又梦见了齐湉,萧索的背影,依旧看不清容颜,年轻的帝王对着背影道:“齐湉,这天下再也没有水刑了。”
“公子,来瞧瞧,这颜色多红啊。”小准子看着鱼缸里游来游去的两尾红鱼,又望望天空,道:“明儿肯定是个艳阳天。”
齐湉从侧屋出来,穿着青芽色的春袍,衬得面容越发冷淡,立在小准子身后,瞧了一眼,不做声。
这两尾红鱼名叫“天儿转”,是皇帝十日前命人送来的。
样子很普通,养了几日之后才会发现其中奥妙。因为小鱼会随着天气变化而转变身上的颜色,天越晴颜色愈艳,天越暗颜色愈淡,有一次在雷阵雨前竟变成了两条灰不溜秋的小黑鱼。
小准子对这两尾鱼爱不释手,隔一会就要瞅一瞅,巴不得天气每天变上三变才好。
“上回啊,我告诉小五子,下午就要变天,小五子不信,结果下午那雨大的,嘿,小五子觉得我神了。”小准子趴在泰兰的鱼缸边,回头得意地对齐湉笑。
小准子的额头有淡淡的疤痕,是那日齐湉第一次施水刑时磕头磕狠了,后来又不懂保养留下的。
齐湉蹲□子,皱眉道:“宗薄明的药不管用吗?”
“没事!”小准子对自己破相的事很不在意,道:“就这么一点疤痕,走得很近才能看到。”
齐湉陪小准子站了一会,起来往屋子里去。
小准子又给红鱼喂了食,才懒洋洋地起身。远远地就看见李内侍带着几个小太监朝东暖阁走来。
李内侍瞟了一眼起身行礼的小准子,就往屋内走。
看到齐湉,躬一□,带着宫内人让主子舒心的笑,道:“公子,这墨香花刚开,陛下怕等会不盛了,命奴才赶紧给公子送来赏玩。”说完示意小太监端上来。
黑色花蕊,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