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嫣……那是……那是……”

有人念叨着,还有人已经回头看着南宫驷,又是错愕又是怜悯:“那是他的……”

南宫驷先是怔愣,继而浑身都开始发抖,他踉跄着后退,整个人跌跪在地,一张脸比死人更惨白,比鬼魅更可怖。

“娘?不可能……不可能的!”

叶忘昔忍着泪道:“阿驷……”

“不可能的!!”南宫驷趋于癫狂,他英俊的脸庞因着恐惧与愤怒,悲痛与惊悚而扭曲,五官近乎错位,他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什么声音都再听不到,“不可能的!我娘是斩杀妖兽的时候死的!父亲跟我说过她是斩杀妖兽的时候穿心而死的!”

紧接着他猛然一震,喃喃自语道:“没有了心脏……穿心而亡……”

他没有哭,眼睛睁得滚圆,目眦尽裂,不住沙哑地重复着,从呢喃到低喝,从低喝到嘶吼,从嘶吼到疯狂地嗥哮:“穿心!!!穿心!!!”

记忆猛地闪回。

那年他还很小,父母和一行人一同出发,去金成池求剑。他记得很深刻,头一天晚上自己因为贪玩,和瑙白金在后山林苑里疯到很晚,露浓夜深了才偷偷溜回屋子里想要装在背书,却不知道母亲晚饭过后曾来找过他,要给他一个新绣的布箭囊,结果找了一圈,在公子府邸没有见着人,就知道他又偷摸着出去玩了。

容嫣是个性子非常沉冷的女性,从不像寻常娘亲一般对南宫驷亲密溺爱。她再次来到南宫驷的寝卧时,南宫驷正装模作样地举着一卷《逍遥游》,摇头晃脑地在诵读。容嫣便让他停下来,且问他:“你吃完晚饭后,都做了什么?”

南宫驷并不知道容嫣早已发觉自己摸鱼,放下书,挠着头灿笑道:“娘亲,我,我背书呢。”

“一直在背吗?”

小孩子怕被责罚,支吾半晌,仍是点头:“嗯……嗯嗯!”

容嫣微微抬起秀逸的颈,扬着下巴,垂眸睥睨,眼神锐冷:“撒谎。”

南宫驷一惊,涨红了脸:“我没有。”

容嫣并不多言,拿过他的竹简,合卷问道:“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前一句是什么?”

“且……且举世而……而……”

“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容嫣秀眉紧颦,把竹简哗地往案上一拍,厉声道,“南宫驷,为娘平日是如何教你的?在外头疯玩到那么晚就算了,你如今怎的还学会了骗人?!”

“娘……”

“你别喊我!”

南宫驷见她着恼,不由地慌了神,比起和蔼可亲的父亲,他其实更敬畏自己这位素来戎装进出,英气逼人的母亲。

“你太不像话了。”

小小的孩子不由地红了眼眶,生怕她再责骂自己,便怀着一丝侥幸,争辩道:“我,我也没有回来得太迟,只是吃完饭稍微在外头玩了一会儿。”

容嫣瞪着他,原本还没有那么光火的母亲,在儿子费劲脑汁的狡辩里越来越失望,越来越愤怒。

“天一黑我就回——”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南宫驷的话头。

容嫣胸膛起伏,仍维持着扬手的姿势,怒极而喝:“南宫驷!贪怨诳杀 y- in 盗掠,是我儒风君子七不可为,这句话你学到哪里去了?你还要继续骗你娘亲吗?!”

南宫驷被她打得发愣,过了好一阵子才回神,泪水霎时盈满了眼眶,他也委屈了,大声嚷道:“要不是你这么凶,我,我做什么要骗人?你动不动就打我骂我……你,你待我一点都不好!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爹爹!”说着就要跑出去找南宫柳。

“你给我站住!”

容嫣一把将他拽着,脸色极为难看,她一根施着鲜红豆蔻的手指点着儿子的鼻尖,眼中怒焰涌动。

“找你爹做什么?你爹成天唯唯诺诺,溜须拍马,他就是个废物。你难不成要跟他学吗?!给我坐下!”

“我不要!我不要!”

容嫣咬着银牙,将不断挣扎的南宫驷拖回座位上,可她一放手,南宫驷又要跑,最后容嫣不得不一抬手,轰然降下一道禁制,将他整个缚住。南宫驷跪倒在地,又是屈辱又是气恼,犹如一只笼中困兽,不住地喘息着。

“你放开我!我不要你这样的娘亲!你……你从来都没有对我好好说过话,你从来都不关心我,就只会骂我……你就只会骂我!”

容嫣脸色红了又白,嘴唇微微颤抖,半晌道:“你给我老实待在屋子里,把逍遥游通篇背出,明日我来检查。要是再顽劣,我就……”

她说到最后,竟也有些茫然了,就怎么样?她其实并不知道,她素来铁血手腕,性子骏烈,哪怕面对自己那懦弱的丈夫,她都能毫不客气地当众训斥,给他颜色看。

但南宫驷……她能怎么办?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是酸楚又是愤恨,又是伤心又是无奈,激怒攻心下,她不由地剧烈咳嗽起来,她是有旧疾的人,咳着咳着就呛出了一口淤血,但她浑不在意,在南宫驷未及看到的时候,就拿手绢拭了,而后沙哑而郁沉地开口。

“驷儿,你尚且年幼,这世上是非对错,往往不是靠你一双眼睛就能看清的。有时候待你宽容的人,未必就盼着你好,对你苛严的人,也未必就望着你坏。你爹软弱无能,何况……”她顿了顿,没有立即说下去,斟酌一会儿,放弃了这句话,转而道,“娘亲不希望你以后成为他这样的修士,成为他这样的掌门。”


状态提示:第200节--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回到顶部
http://www.520dus.com/txt/xiazai18763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