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下山没多久他就将此事忘了,再到后来,对那郎中无论如何也感谢不起来。
那两年,他的小箓儿在家里时,每日大早都急冲冲地往山下药庐跑,连修行功课也怠慢了,罗倾本就对他有些愧意,也就由着他去,只是自己养大的孩子一门心思不在家里,几天都难得见到一面,心里不免有些酸楚。
他在生活上从不是个细心的人,姐弟俩长大了,更是操心得少,更何况他还有更重要事情去操心,直到南华说南箓最近越来越晚回来,他才惊觉不对劲,心里不知哪个地方松动了,却依然不动声色地提笔继续写字。
那一夜,他在灯下坐了许久,子时快到时,南箓才踏着轻松的步子回来,看到罗倾时愣了一下。
“你最近总是晚归,可是那药庐很忙?”
南箓道:“春日湿气重,南方人遇到湿气总是容易犯病。”
罗倾端着早已冷掉的茶碗,喝了一口,看他:“怎么去年也不见你如此忙碌?”
“去年……去年知道莫离的人还少,今年大家都相熟了,看病的人也多了。”
“既然如此忙碌,我明日让南华过去帮忙。”
“不用了,姐姐照料家中已经很辛苦,再说,她对药理懂得不多,去了也帮不了多少忙。”
“不懂的你可以教她,她整日闲在家中,倒只会对我大呼小叫,该找点事情做做。”
南箓犹豫着:“可是姐姐性子急躁好动,我怕她会把药庐的病人吓跑。”
罗倾仔细地看着他,烛光明亮得恰到好处,可以看清那张容颜上的任何微小变化,而南箓并不逃避,坦坦荡荡地与他对视,那双漂亮的眼睛,漆黑得不见底,不知把悲伤藏在了哪里。
罗倾笑了笑:“也是,她这性子,确实不适合那里。你早些去睡,不要累坏了自己。”
“是的,爹。”
南箓一走,罗倾的脸色沉了下来,那一声“爹”听着越发不是滋味了。
第二日清早,他跟着南箓下山,躲在暗处里,看这只他养大的小狐狸敲响了药庐的门,不多时,一个男子从里面打开门,他看见南箓欣喜地叫一声莫离,像孩子般地扑进男人怀里,随后门关上,看不见里面情形。
罗倾飞身趴在墙头时,恰好看见他的小狐狸亲了钟莫离一下,钟莫离宠溺地摸着他的头:“**活去。”
那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温和儒雅,成熟稳重中又不失细心,他记得南箓曾如此说过,今日一见,似乎确实。
南箓抱着钟莫离的胳膊,漂亮的脸蛋隔着春日的细雨格外深情,他说:“莫离,莫离,我喜欢你。”
钟莫离停下手头的活,与他对视片刻,低声道:“我知道。”
南箓却似说不够,重复着:“莫离,莫离,我喜欢你。”
后面的话,罗倾再没有听见,他下了墙头,依然有些发愣,活了大把年纪,如这般震惊的时候着实没几次,他的小箓儿,解开心结,喜欢上了别的男人。
他说不清道不明那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就觉得别扭,脑中不断回响着那句话,莫离,莫离,我喜欢你。莫离,莫离,我喜欢你,喜欢你……
那春雨渐渐变大,打在地上,沙沙的声音,偶尔啼起一声鸟鸣,格外幽静,上山的道路崎岖且长,春雨细密且柔,一路走着,好似在另一片世界里,看不到尽头,沙沙声中反反复复听见着那句话。
平时上下山他们都是御风而行,瞬间便到,罗倾却是走着回去的,到家时一身淋漓,将南华吓了一跳,连忙给他找**净衣服,罗倾摸着姑娘的头,笑着说还是女儿好,会贴心。南华立马躲开他,做出恶心的模样,他却依然笑着,有些心酸。
寻常百姓家的父亲都是想着女儿要出嫁了,还是儿子好,永远不会离开。
罗倾思索一阵,总结出如上结论,那只是儿子要嫁出去时父亲的心酸,谁让他养了个断袖儿子,女儿彪悍起来倒是比汉子还强,以后只能守着女儿过日子了。
然而他依然觉得胸口郁闷,于是第二日鬼使神差地起了个大早,拦住要出门的南箓:“箓儿,你修炼的课业已经许久未做,从今后少下山,多修炼。”
“可是……药庐最近病人很多,莫离忙不过来。”南箓有些惊讶。
罗倾道:“你在药庐帮忙许久,要报的恩也报了,从今后那只是他自己的事,你修为尚浅,切不可怠慢了。”
“爹,我知道了,这就去练剑。”
罗倾暗暗叹了口气,看那身形远去,又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小嘴巴。
然而,到了晚上,南箓却偷偷溜了出去,不用想,也知道去了哪里,
他并没有跟着去,也不知自己在怕些什么。
南箓一大早起来时,罗倾早已坐在厅堂中,他很自觉地招呼:“爹,我去练剑。”
“不用去了。”罗倾道,“你去叫南华起床,收拾一下准备下山。”
“现在还是春季,紫姨今年也还没来,为何要这么早下山?”
“有一笔重要的生意要做,我会通知紫淮不要来了。”
南箓认真看着他:“爹,你在这个时节都是不接生意的,究竟是什么生意如此重要?”
罗倾顿了一下,什么生意,他还没想好,随口道:“你下了山便知道了。”
南箓却道:“爹,我不想下山。”
“你……”
“我要与莫离在一起。”他如此直白地说着,语意坚定,漆黑的双眸澄澈而直接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