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登斯默默地上前,直到两人的距离无比贴近。他习惯性地把头垂下,喃喃地低声回应——“是,格雷夫斯先生……”
帕西瓦尔搂住了他,让他把脑袋搁在自己的肩膀。
克雷登斯自然而然地照做了,深深地吸了一口对方身上的气味。他感到很安心,非常安心。
帕西瓦尔拥抱着他,慢慢地捋着他的后背。过了好久,突然在他耳边说道——“跟我走吧。”
“走?”克雷登斯愣了一下,把脑袋从肩膀上抬起些许,“走……走去哪里?”
“去哪里都好……”帕西瓦尔加重了手臂的力道,“离开这里,我们就都自由了。”
自由了。
“我不明白。”克雷登斯说。
他当然知道离开的意思是什么,只是他不知道离开多久,离开多远,离开到什么地步,又要到哪里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我也不明白。”帕西瓦尔说。
他摁着克雷登斯的脑袋,让孩子重新靠上自己。他不允许他把头抬起来,他想在这里静静地抱着他。
克雷登斯闭上了眼睛。
这真是一个非常荒谬的问题,提出问题的人也没有答案。可克雷登斯却想回答,尤其在对方愿意问他之后,他好像就没有别的答案可以选择了。
所以他说——“好,我……我跟您走。”
话音刚落,帕西瓦尔却笑了。他揉了揉克雷登斯的脑袋,忍笑反问——“你连去哪里都不知道,就那么**脆地答应了?”
克雷登斯点点头,他的面颊在围巾上摩擦。围巾的布料很柔软,让他的皮肤很舒服。
“去哪里都可以。”他说。
“去哪里……不重要。”他又说。
帕西瓦尔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克雷登斯也把手举了起来,抱住了对方。
雪花在他们肩头落下薄薄的一层,一层盖着一层。
他们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抱着对方,好似变成了小巷里的两尊雕塑。
而这一回,谁也没有率先离开。
听完克雷登斯的叙述,帕西瓦尔把舷窗的帘子拉开。
窗外是茫茫的大海,海面上万里无云。
审批通过后不久,他俩便离开了纽约。
启程之前两人都没有谈及旅行的安排,而来到码头后则直接登上一艘马上就要启航的客轮。他们甚至是在登上客轮后才把票给补了,补票后方从票上得知即将驶向何处。
这事放在克雷登斯身上或许还情有可原,但放在帕西瓦尔身上却连他自己都为这番冲动感到费解。
他从来不做没有计划的事,可这一次他却只想往前走。那种渴望非常迫切,以至于大大超过了对某个确切的目的地的追寻。
但此刻他却从克雷登斯的叙述中得到了答案,因为他也和克雷登斯做了一模一样的梦。
只是在他的梦中,是他朝克雷登斯走去,是他发现了还在纠结墙上海报的孩子。
孩子停下手中的活,定定地望着帕西瓦尔。片刻之后,他怯怯地开口——“先生……您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走去哪里?”帕西瓦尔抹掉孩子头顶的雪花,捧起克雷登斯的脸。
克雷登斯没有回答,他微垂着目光,证明他也不知道答案。
“没关系,去哪里都好。”帕西瓦尔率先开解,他掠开孩子额前的头发,在上面轻吻了一下,“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
“你看到了什么?”掀开帘子静静看了一会后,帕西瓦尔没有继续先前的话题,而是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克雷登斯顺着帕西瓦尔的目光看去,目之所及是广阔无垠的海面。
冬日的阳光总是特别澄澈,好似要凭一己之力驱散世间的严寒。
它打在轻柔起伏的波涛上,又随着波涛微微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