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对于“母亲”这一块的记忆,几乎是一片空白。
他在别人的带领下,来到了母亲的病房。
一切都是雪白的。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以及病床上母亲雪白的脸色。
程韵婉伸出**枯的手,招呼方程过来。
方程温顺地走了过去,在床边的一条小凳子上坐下。
程韵婉颤巍巍地抬手,摩挲着方程的脸颊。
她欣慰地叹道:“这么久没见,我的方程已经长这么大了。”
方程说不出话,纵使他有很多话想跟母亲吐露,可陌生的隔阂感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程韵婉突然就流泪了:“对不起阿程,对不起,我让你承受了这么多,自己却无动于衷。你一定受了很多的苦。”
看到这样的母亲,方程心中没有激起任何一丝的涟漪。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冷酷得可怕。
然而该承受的,不该承受的,他统统都承受了。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用处。
“对不起阿程,要不是我一直被关在这里,我一定会让你摆脱这一切的。”
方程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关?”
他的母亲,不是因为重病才在这里疗养的吗?
程韵婉痛苦地闭上眼睛:“我那时生的不是什么重病,而他,以此为理由,把我关在这里。每天,过的都是暗无天日的日子。”
方程震惊不已,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
“阿程,那个男人真的很可怕。你一定要逃出去,逃离开他!答应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程已经快丧失思考的能力了。
程韵婉微微侧过头去:“我十八岁那年,他正是锋芒初露的数学天才。我的父亲很中意他,答应他如果娶我为妻子,就会资助他去国外深造。
“可是几年之后,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大放光彩的时候,他一个人灰溜溜的从国外回来了。他失败了,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那些题目了。就像一夜之间,从一个天才,堕落成一个普通人了。
“他回国之后,创办了临诚高校。力图培育出最优秀的数学人才。临诚高校,是由我的父亲资助建成的。然而临诚许多年没有任何进展,我的父亲决定撤资。然而在同一年,我的父亲不幸因病去世,我继承了所有的遗产。你父亲为了动用那笔遗产,以我的病情借题发挥,为的就是不让我接触外界。”
一段尘封的往事猛然间被揭开,方程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那个平日里他十分尊敬的父亲,竟然是个躲在笑脸之后的恶魔。
“阿程,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知道我自己的时日无多了。我想,再为你做些什么。” 正说着,程韵婉猛烈地咳嗽起来。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小团,不断地抖动着。
连接的医疗器械发出刺耳的鸣叫。
没过多久,一大群穿着白衣的护士涌了进来,表情凝重。
方程被轰了出去。
他站在紧闭的病房门外,只觉得四面的墙壁沉重地向自己压来。
压抑,太压抑了。
胸膛像是要爆炸一般。冷汗涟涟而下。
他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这个时间,方景遇应该快回来了。
纵使自己十分担心程韵婉的安危,可他必须得回去了。
一切如往常一般,方景遇似乎并不知情。
一起用完晚餐,方程便一个人回房间了。
他躺在床上,将自己的思绪放空。
他的脑子已经混乱了,这样会让他好受些。
不知过了多久,管家来敲自己的房门。
“少爷,那边传来消息.....夫人,去世了。”
方程腾地坐起:“我母亲在哪!”
管家温声道:“少爷请节哀,老爷让您,先去见他。”
方程捏紧了被角,面色阴沉。
他快步走去了方景遇的书房。
方景遇面向窗口,背对着他。手中拿着一杯红酒,悠然自得地品尝着。
方程强自压下心中的怒火,出声道:“父亲,母亲过世了,我们不去看看她吗!”
方景遇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哦,竟然会这样?”
下一秒就换上了悲痛欲绝的模样:“怎么会这么突然呢?”
方程只觉得他这副样子让人恶心透了,胃里好一阵翻江倒海。
“我全都知道,你不用再装了。其实你是因为无法忍受自己的突然堕落,才会费尽心思的培养我吧?”
方景遇面色一凛,放下了手中的高脚杯。“看来你去见过那个疯女人了?”
“她不是疯女人,她是我的母亲,你的妻子。”
方景遇缓步向他走近,面上的表情几乎扭曲,那是方程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可怕的样子。 “方程,你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我的苦心!你知道那种突然间就一无所有的感觉吗!你知道一落千丈,瞬间就被人狠狠踩在脚下的感觉吗!就是因为我不想让你也变成这样,才这样苦心培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