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也颇吃了一些这种枕头的苦,后来撒娇卖萌让秦芸将家里的枕头都换成填充布团的织物才睡得安稳了一些。这中空枕想必是为了侍中睡不踏实,随时可以从梦中被唤醒,所以设计得特别反人类,张贺看到就觉得后颈隐隐发疼。
“那我们作为侍中的是不是需要和衣而眠?”
“正是,反正值宿是排班的, 一个月轮到最多也就两次。”霍光回答道。
“大不了晚上不睡了。”张贺心想, 不就是通宵值班嘛,他上辈子当演员的时候可没少通宵拍大夜戏。
没想到霍光蹲了下去, 非常自然地从榻下的隔层里抽出了两个布枕:“不过陛下并非那般苛刻之人,中空枕只是遵循制度,今晚我们可以用这些枕头睡觉。”
张贺睁大眼睛看着霍光, 霍光还是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可是张贺觉得他眼底仿佛暗暗含着笑。看来这霍光是个蔫坏,张贺默默地在心里记了个小笔记。
一张简易的卧榻躺两个人,哪怕其中一个是身形还未发育完全的小少年,另外一个身材娇小,但也是颇有些拥挤。
张贺睡的时候想起霍光在历史上可是行废立皇帝之事的大权臣,两人挨得如此之近,一时间心里还有些小紧张。睡着之后,还梦到霍光不知道废了哪个皇帝,走过来对张贺说,现在组织很看好你,你马上准备准备带着皇曾孙去做皇帝吧。
吓得张贺连忙惊醒了过来,却原来是霍光在推他,中通枕里的铜铃发出了清脆的撞击。
“陛下有事传召。”霍光说道。
张贺连忙从榻上爬起来,和霍光一起走进了寝殿,寝殿里灯光昏暗,又悬挂着重重帷幕,因此天子的身影藏在暗处看不分明。
“陛下?”张贺在帷幕外面行礼询问道。
“朕差点忘记了,太史令说今晚夜半南方天空会有飞星,朕要去渐台观星。”
“诺。”张贺与霍光赶紧手忙脚乱地将宫人和黄门唤醒,那些人服侍刘彻穿好便服,梳好发髻,准备软舆将天子送到了沧池畔。
那渐台是位于沧池中央的小岛,地势高峻,四周都是开阔的水面,并且昏暗无灯,最是适合夜观天象的。早有接到消息的黄门在湖边备船,将刘彻和其随从接到岛上。
渐台上依稀有灯光闪烁,原来早已有人在此占好了观星的位置,此时从水中央望去,台上人影绰约,衣袖翩飞,在一层薄薄的夜雾的包裹下,看起来倒有几分琼台仙人的风范。
张贺与霍光跟在刘彻后面登上渐台,渐台顶端是一处开阔的平台,上面摆着一台巨大的浑天仪,用来观察漫天星象。
为了能够清楚地看到今夜的流星,只在渐台四角的方形石笼里点亮了烛火,因此光线不亮,仅仅能看清身边的人而已。
“阿翁。”刘据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衣服,抢先跑了过来,“你们终于来了,舅舅还说你怕是睡过头了。”
刘彻闻言瞪了卫青一眼,卫青淡定地请罪道:“是臣妄议了,还请陛下恕罪。”
刘彻哼了一声,环视周围一圈,嘴上说道:“今晚来的人还挺全。”
霍去病手里牵着八至九岁大小的霍嬗,对刘彻说道:“正好今晚臣和舅舅都在幕府彻夜办公,听说有飞星,就一起来了。”
古代流星大多是凶兆,在刘彻所处的时期也不例外,但是卫子夫怀上刘据的时候,天上出现了蚩尤之旗,其流星所拖拽的红色光焰长竟天,这在古代本是刀兵大起的大凶之兆,但这一年卫青出兵打到了匈奴龙城,在刘彻前期对匈奴作战的多次不顺利之后,第一次主动出击取得了胜利,随后第二年刘据出生,整个国家沉浸在皇帝终于后继有人的喜悦之中,对于刘彻来说,流星对他的意义可以说非常特殊。所以他今晚来看流星,为的是天人感应,感受到底是凶还是吉。
张贺也看向众人,因为是夜半时分,所以台上并没有女眷,全是一些大老爷们和小娃娃,霍去病带着他的长子霍嬗,卫青带着他的长子卫伉,刘据带着弟弟刘闳,几个小的都不知道这观星其中的严肃之处,一个个只是对这奇特天象好奇,翘首期盼,希望快点看到流星。
太史令司马谈长于占卜之术,前几夜他都在夜空的南方位置观测到隐约的飞星,他通过占卜认为今天午夜时分会有一大批飞星,因此郑重其事地上书汇报给刘彻。刘彻在白天议事时顺便将这件事告诉了卫青,然后霍去病和刘据都知道了。
今天本是朔月,天穹上的星子看起来分外明晰,到了太史令推测的时刻,天空中突然星陨落如雨,大大小小的流星拖着或长或短的尾巴,由南向西行去,过了许久才停歇。
刘彻看着流星划过天空的方向,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一会才开口说道:“仲卿,去病,自漠北之后因为缺少马匹,已经好几年没有打过仗了,这时候星陨如雨,是在向朕预示着什么吗?”
卫青回答道:“匈奴虽然远遁,但还并未向汉臣服,而今四夷未曾和抚,边夷蠢蠢欲动,天下尚未太平。”
霍去病也说道:“陛下要打仗,只要钱粮马兵跟得上,臣随时都可以出发。”
刘彻点点头道:“有你们两位在,朕就可安心了,如今天兆已出,恐怕已近多事之秋。”
“阿翁又要打仗了吗?”刘闳天真烂漫地问。
刘彻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不是我要打仗,是四夷未平,朕该打的时候还是要继续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