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少商渐渐忆起自己在战场上遭遇了一场罕见的大风暴,飞沙走石冲散了浩浩荡荡的队伍……那么此刻他又为何会在马车里?

动了下发麻的四肢,戚少商勉强抬头,半眯着眼朝车帘处向外看去。却见一抹忽隐忽现的青色翩然在车门外,似一片叶,随时便要飘零远离,还有那几缕蜷曲的乌丝,曾几何时开始令他魂牵梦绕的风景,飞扬,俊秀,一如他的人……

“……”想要叫他,却痛苦地发不了声。是在梦中吧,最近总是梦到那个人,而不是身在异地苦苦守候的未婚妻息红泪,为什么,因为我对他的恨太多、太深?

戚少商带着疑问,再次陷入沉沉昏睡之中。

朦胧中汩汩甘泉入喉,久旱逢甘露,戚少商如饥似渴般吸吮着。一番痛饮后,方想起要开眼看看那施水之人,这一瞧不打紧,却结结实实惊得他合不上嘴:眼前人青衣卷发,似笑非笑,神采天成,不是顾惜朝是谁?!

“你!你……怎么是你……”戚少商口吃起来。

“大当家,三月不见,怎么话都说不利索了?”顾惜朝粲然一笑,收好水囊,“你这条龙还真是命大,眼看就要被黄沙埋了,偏又让我捡到了。戚大侠,被自己仇人救的滋味如何?”

神志又清醒了一点,戚少商打算不予理睬对方带刺的话,反正那人就是本性难改。四下里一扫,发现自己坐在茫茫荒漠中,前面是一团篝火,不远处停着辆旧马车,背后靠着一口井,想那口井定早已干涸。

月色正浓,夜幕如绒,这大漠的初夏,白天热得烤人,夜晚却凉风阵阵,带了些残冬的寒冽。

戚少商沉浸在浓厚夜色中,回首,顾惜朝轮廓分明的侧脸映入双瞳。他看得出神,这月下的男子,清冷而高傲,仿若独泄孤芳的芙蕖,使人如对待一道生平未见的美景般噤声屏息,惟恐唐突了佳人……

佳人?戚少商摇摇头,自己在胡思什么?

“你怎么会来这里?”稳定了下心神,戚少商问道。

“我在等人。”

“等人?”戚少商不解,“等什么人?”

“寻仇的人!”顾惜朝双眼猛然放出一丝异光,黑夜中尤显诡艳。

戚少商见状心中一懔,嘴唇竟哆嗦了几下:“你,你干了什么?!”他直觉得顾惜朝肯定有什么,不然何以千里迢迢来边城找他?

“我杀了人。”顾惜朝口气非常轻松,“一个银笛公子,还有几个武当派的。”

戚少商差点很没风度地跳起来,他怎么尽招惹不能招惹的人物!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们?!”戚少商甚为气恼。

顾惜朝扬扬眉,侧过脸笑笑地看向他:“如果我说,我就是嗜血成性杀人成魔,你满意了吗?”

“顾惜朝!”虽知道这番话并不见得可信,戚少商还是被激怒了,霍得起身用剑指住对方前胸。

“这就要动手了吗?”顾惜朝喃喃道,他没有抬头,戚少商看不见他的表情。“凭我一人,没有把握打过他们,但加上一个戚少商就不同了。别的不说,单单这‘九现神龙’的名号摆出去,人人都得敬畏三分。”

“你是要找我庇护?!”不知是由于激愤还是惊疑,那只持剑的手微微发抖。

“干不干随你。要是现在想杀了我,也请便吧。”

僵持半天,戚少商最终还是放下了剑。他如何真能下手杀他,若要杀,以前早就一剑砍下了!这个无法形容的男子,这个顾惜朝,总能轻易撩拨他的性情,连是非黑白也快摈弃到爪哇国去了,再这样下去,什么大侠,什么英雄,干脆都不要做了罢!

“你为什么不找铁手?他会保你的。”戚少商怒意稍缓。他没有注意到,青衣人刚才眼中稍纵即逝的复杂神色,糅合着哀戚和苦涩,还有一星几乎微乎其微的欣然。

“他只是出于责任。”顾惜朝答道,“我想知道,所谓知音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话什么意思?戚少商不由怔住。再听到顾惜朝说“知音”,点点过往便涌进脑海散不去。眼前的人,本应该和他成为朋友,知己,兄弟……然而彼此的命运又注定了不可能,最后就交错了,受伤了,两败俱伤。

顾惜朝,你究竟想要什么?

夜风习习,两人依旧并排而坐,但谁都没再说话,只有篝火灼木的劈啪声不绝于耳。

平地一阵疾风吹过,将明亮的篝火吹得黯淡了一下,几个跳脱,立刻复明如初。

“来了。”顾惜朝轻声说着,眼皮也没抬。

戚少商静静看着站在夜风中的魁梧身影,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中年人俨然一派宗师气概,虎眉微须,鹰目威仪,戚少商认得此人——银笛公子之父,早年在江湖声明远播的“玉坤剑”,张元。

若在平时,戚少商遇到这样一位武林前辈,定会恭敬有加,讨教切磋,进而产生惺惺相惜之意。

可是今日,他将作为敌方,至少不是一个战线的朋友面对这个从前颇复盛名的张前辈。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只要和那个人有关,一切都变得莫名其妙不可理喻。明明不是他闯的祸,明明闯祸的是他的死敌,却要他想法开脱。

“戚大侠,人常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戚大侠为大宋子民奋战退敌,浴血厮杀,老夫甚为钦佩!”张元慢条斯理说着,抬手做了个揖。

戚少商忙抱拳回礼道:“晚辈惭愧。”

“戚大侠是心怀天下之人,想必对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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