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静了许久,才幽幽开口道:「我自己愿意进来的……」
「自己愿意进来?」小阙疑惑。「活着不好吗?为什么不好好活着,要进来让鬼子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傀儡尸!」
那声音淡淡地道:「大仇不得报,入了清明阁,以为在清明阁的帮助之下杀得了那人,到如今双手沾满鲜血无法回头,那人却还活着。」
小阙走近了一些,看清楚眼前的人有着灰白斑驳的头发,脸上一刀一刀满是伤痕,耳朵不见了,一只眼浑浊,面貌挺是吓人。但小阙只看了一会儿便说:「讲讲你的事,讲一讲。」
「你为何要听我的事?」那人问道。
「心里埋着恨是很难受的一件事,讲出来能舒服点。」小阙真切地说道。
那人顿了许久,才道:「我……本是镖局当家独子,十六岁那年与青梅竹马的女子成了亲,她名叫小蕴,善解人意又持家有道,很得我爹娘喜欢,我也爱她入骨。谁知后来唐王南游,见着小蕴样貌好,在一场酒宴上明讨不成,那天夜里便暗地将她掳走。
我家人与岳父母一家都为小蕴着急万分,谁知几天之后小蕴被人发觉在河边游荡,找回来后变得痴痴傻傻,谁也不认得,更甚者若有男子近身,她便发狂大叫。大夫说小蕴受惊过度,且……被奸人所淫,身子骨亏损得厉害,这生可能再难以为我生下孩子。我心疼小蕴惨遭此劫,一生被毁,还得接受街坊邻居指指点点,于是一时冲动夜潜唐王府,欲刺杀唐王……」
见对方说不下去,小阙接道:「但是失败了是不是?唐王既然有个王字,身边一定高手如云,每个人都把他护得妥妥当当,恐怕连蚊子想经过,也要问问他那堆侍卫。」
对方苦笑道:「没错。我太年轻不懂隐忍的重要,一亮刀便被唐王的侍卫发现,擒了下来。」
「你脸上这些伤……是唐王弄的?」小阙问。
那人缓缓点了点头。「唐王是个畜生,他不但弄疯了小蕴,在擒住我之后……将我……将我……如同女子一般肆意……肆意……」
小阙皱了眉。他知道对方开不了口的话是什么。
「之后他拿着刀一刀一刀地往我身上割,还削掉了我的两耳,我的左手手指,还有男人该有的东西。」
小阙深吸了一口气,怒道:「那家伙简直是畜生!不对,这样讲还侮辱了畜生。他根本不配做人!」
「……我被扔在大街上,而后父母才赶来将我带回去。我父亲受不得我与小蕴被如此不堪对待,于是状告官府,要唐王付出代价。」那人低声说道:「怎知,开堂前一夜,岳父母家被杀手血洗,而他们的头颅就在我隔日睁眼时,一颗一颗排在我床下。
我还记得那一地的血,还有岳父死不瞑目的眼睛。接着那日,我父母妻子也连带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今都十一年了,也没能找到他们的尸骸。」
小阙道:「这人天理不容!」
那人叹道:「对方是皇亲贵胄,这仇普通人报不了,但那时上天却让我遇上枯荣堂堂主,他以我的性命为报酬,亲自教我武功,要我为清明阁卖命,但同时等我有能耐,也许我去找唐王报仇。
于是整整十一年,我从最底层一个默默无名的杀手,爬到了清明阁前十的地位,但当我双手沾满鲜血的同时,我还是杀不了唐王,而且除此,我甚至连父母和小蕴的尸首都尚未找到。」
小阙听了感觉很难过。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吴钩。」
小阙说:「吴钩,所以你怨恨上天对你不公吗?」
吴钩答道:「是。」
小阙低头想了想,说道:「所以你要怀着怨恨成为傀儡尸吗?」
吴钩说:「堂主答应我,成为傀儡尸之后,会让我去杀唐王。那时我将有足够的能耐,而且到时就算失败,他也会让我与唐王同归于尽,所以我不甘愿,但也甘愿。」
小阙看着吴钩,想了想,说道:「你别成为傀儡尸了吧!」
吴钩说:「你不知道活着却像死了的感觉是如何?就像我这样,什么也没有,只能在深渊底下拼命往上爬,不爬会被底下的水溺死,就算爬到指头破了、露出骨头来,还是得看着上方的天,得要爬,才得继续活下去,才能有机会为因我而死的所有人报仇。这个位置是我同堂主求来的,唐王一定得死,否则我身后所有人都不会瞑目。」
「……」小阙用一种带着点心疼却又温和的嗓音轻声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你这么痛、痛了十一年,背负着家人的血债,为了他们,没有过过一天开心的日子。如果你的父母和你的妻子真心爱你,他们不会愿意看到你受这么多的苦,那些疼你的人最希望的会是你能好好的活着、开心地笑着,而不是因他们而痛苦,以他们的性命为名,让你的双手沾满血腥。」
「你怎么会了解!」吴钩突然动怒。
小阙还是轻声地说:「我了解,你别不信。我度过几个生死难关,在奈何桥旁绕了很多次,所以我了解。」
他声音柔和,有种让人放下心防的力量,他软软地说着,说着抚慰人心的话。「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而且他也喜欢我。每当我觉得自己几乎要死了,睁开眼着到他黑漆漆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疼的时候,我就想,我怎么能死……那双眼睛喜欢看我笑、喜欢看着我跟在他身旁绕,我哪能死?我若一死,他还不又会恢复认识我以前那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