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桌的人说道:「天璧山庄传的酒是陈年女儿红,又醇又香,辣不着人。可喝了真没劲,牟老,你还有烧刀子不,也分几坛给兄弟们尝尝。」
但更远一桌又有人嘘道:「大老远跑到西南边陲来,不喝陈年女儿红,喝自己带来的烧刀子好吗?牟老,您这分明就是给天璧山庄削面子啊!」
牟激海吼了声:「烧刀子好!烧刀子怎么不好?万金难买心头好,这酒烈,像咱江湖人的性子,喝起来又呛又爽快,怎么不好了?」
小九脸颊浮现两朵红云,端着酒坛灌下一嘴酒后说:「对啊,烧刀子好,就像江湖人的性子。人在江湖,为信义头颅可抛,为朋友两肋插刀。烧刀子最好!」
小九这话一说,旁边人也连赞了几句好。
华七嘴边漾起淡淡的笑,说道:「为信义头颅可抛,为朋友两肋插刀。这两句说得好,是谁教你的?」
小九从酒坛里抬头看着华七,笑得有些傻愣。「我自己想的。」
华七又说:「是吗?那就你认为,习武之义在于何?」
小九随着酒越喝越多,脑袋就越来越呆。他想了很久,华七也等了很久,直到小九开口,才说道:「「武者,止戈也。」练武先是要强身健体,等到有能耐了,就要济人以危。我觉得仗剑江湖、行侠仗义,止人以纷争,那就是了。」
是习武之义了。
小九一番话说完,突然,又有第四个人坐到了他们这桌。
小九抬首一看,发觉竟是个脑袋秃秃的和尚。
「致远大师!」华五、华七立即站了起来,朝着那名三十岁左右的和尚拱手致意。
「两位无须多礼,坐下吧!贫僧只是听见了小九兄弟这番言语,觉得钦佩罢了!」
小九搔搔头,看着眼前面慈目善的僧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谬赞、谬赞!」
「没想到致远大师也来参加天璧山庄的百花宴,真是难得。」说话的是华七。
致远说道:「天璧山庄庄主珍藏了一幅三代前主持所绘的万佛图,贫僧此次来,便是应天璧山庄庄主之邀,要将万佛图接回少林寺去。」
小九这时候差不多已经将那坛洒喝光了。烧刀子的劲头可不小,牟瀚海和华五对他问话,小九就冲着他们咧嘴直笑,也不晓得他们到底在讲些什么。
华七似乎与致远谈得挺愉快,他的神色柔软,像是很珍惜这次的谈话一样。
小九看着华七的侧脸,突然说:「我知道那个天璧山庄的大小姐为什么要追着你不放了,欸,你长得可真好看啊!」
华七一愣,回过头来道:「其实要说最好看的,应该是我三师兄。华三李长璎,在江湖上成名已久,你可曾听过?」
小九觉得眼前几个人都出现了叠影,他呆愣了一会儿才说道:「没听过。」
接着小九又说:「虽然林大小姐比这烧刀子还呛还辣,着急地想找你当她相公,可是你不理她,不同她解释就算了,还臭着张脸给人家,这样不太好。」
小九伸出手指头数:「哥哥漂亮、你漂亮、你三师兄漂亮,林大小姐也漂亮,」接着突然回头往华七一看,亮晶晶的眼睛里盛满疑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怎么你不答应她啊?你们都一样漂亮,成亲起来不算吃亏吧。」
华七不说话。
小九歪着头看他,打了个嗝。
忽然,华七转头看着致远,淡淡笑道:「我不答应她,那是因为,我不喜欢女人。华山上下都知道,华山派七弟子儒以亭喜欢的是男人。倘若我答应了她,那才是让她吃亏了。」
华七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却是让被他盯着的致远轻咳了一声,微微别开了头。
「致远大师,您觉得华七这番话是否有理?」
致远大师说道:「我佛慈悲,一切讲求缘分而已。」
「是吗,那如果我说……」华七还要继续讲下去,感觉气氛不对的牟瀚海急急朝小九吼了一声,瞬间转移了华七对致远秋波款款的眼神。
「小九,你那坛喝完了没?我这里还有两坛。」「南无阿弥陀佛!」牟瀚海心里说。
「我喝没了,再要一坛!」完全看不出一桌子诡异的呆头鹅小九说道。小九心里想着:男人喜欢男人,那是什么意思?男人喜欢男人,所以就不能喜欢女人了?可是男人如果不喜欢女人,那女人也能喜欢男人对吧?
他又想,如果自己有一个妹妹,但是和林大小姐一样娇纵又爱打人,他也是会好声好气地跟妹妹说话,然后叫她不许打人的啊!
接着牟瀚海让人端来了好几坛酒,华五死盯着师弟华七,对致远大师则是投以歉意的眼神。致远大师剃度出家是这几年间的事情而已,那时华七与致远早就相识,还一起闯荡过江湖,只是后来致远朝华七说了句「时候到了」,竟然便上了少林寺出家当和尚,华七则从此性情大变,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
甚至在师娘主张替他娶门媳妇回来时,华七还当着所有师兄弟的面前说自己喜欢的是男人。后来每年都见他上少林寺拜访致远,师兄弟才发现原来华七并非无情,只是心里早被某个人所占去了。
这夜,华七就对着致远,致远想走却走不了,总是被华七的话给留下。华五抱着头,心里直叹:「孽缘啊孽缘!」
牟瀚海不敢看华七那边,只得和小九拼酒,可拼到最后,小九只是表情有些呆,脑袋有些空,脸色有些红,偶尔咯咯笑几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