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虽然朝臣放了假,闲了下来,但皇帝依然是忙的。

当日下午,他就赶紧抽了时间出来,想要出宫去看季衡。

柳升劝了两句没有劝动,即使说太后可能会有请,也没能让皇帝打消微服出宫的念头。

季衡脑子晕晕乎乎的,躺在床上,想要睡过去,却又睡不着,前尘旧事如烟云一般,在他头脑中无序地转着,即使一向如铜墙铁壁一般没有破绽的人,在生病的时候,内心也有软弱的时候。

许氏几乎没有心思管理府中事务,照例是将事情交给四姨娘去管。

每年过年季衡都病,让她十分难受。

所请的依然是为她家诊病的吴复沛吴大夫,吴大夫给季衡开了药又扎了针,但是季衡病情并无太大好转,吴大夫只好说季衡是小小年纪,忧思过重,郁积于心,所以才身体弱,而且年年积到过年闲下来就爆发,除非让季衡少些思虑,不然怕是很难好起来,并且弱症只要一添上,以后身体就只会越来越差。

许氏送走了大夫,就在季衡的床边劝他,“你还这么小呢,就闹出忧思过重,郁积于心,这算什么事。早就说不该进宫去做伴读,都是你父亲害的,他就是为了他的仕途,也不顾你的死活。”

季衡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轻声劝她,“母亲,别气,我没什么事。”

许氏哭道,“怎么叫没事。”

季衡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伸手握住了许氏的手。

许七郎从外面亲自端了药进来,奉到床边。

许氏这才擦了擦眼泪,接了药过去,让许七郎将季衡扶起来靠坐在床头,然后给他喂药。

许七郎扶着季衡,伸手抚摸他的额头,季衡只有在生病了的时候,才会依靠他,才会像个弟弟一样,柔弱无力。

许七郎一边心疼季衡生病,一边又为他病了自己可以照顾他而高兴,心绪自然是矛盾复杂着。

季衡正在勉强喝药,荔枝就飞快地跑了进来,许氏看她没个规矩,就轻叱道,“这又是怎么了?”

荔枝上前赶紧回道,“皇上,皇上来了。”

皇帝来了季府好几次,虽然每次都是微服且掩了身份,但荔枝也早知道他是皇帝了。

许氏手里的碗颤了一下,又看向季衡,说,“皇上的礼,早上才来,怎么他现在就亲自来了。”

季衡轻叹道,“恐怕是柳公公进宫后说了我病了的事情。”

许氏将药碗在一边放下了,然后让许七郎将季衡放好,就带着许七郎出去迎接。

皇帝来了季府多次,对季衡所住的地方算是很了解了,所以就自己直接进来了,因为他知道这里并没有住别的女眷。

许氏和许七郎在正房堂屋大门口迎接到了皇帝,皇帝一身藏青色便服,行走如风,许氏带着一干丫鬟赶紧跪下了迎接,皇帝进了堂屋里来,过来扶了许氏,说,“夫人,免礼吧。听说君卿病了,朕来看看他。”

许氏惶恐地道,“只是小病罢了,倒要皇上亲临,臣妇深感不安。”

皇帝道,“朕只是来见见朋友罢了,不必多想。”

他放开了许氏,已经准备自己往季衡的房间走,说,“君卿是在这边养病吧。”

许氏道,“衡儿染了风寒,要是过给皇上了,那就是府上的罪过了,皇上还请不要接近。”

皇帝皱了一下眉,“夫人,不用如此介怀,朕既然来了,没有不看到人就走的道理。”

他的语气里已经带着急切和不满,许氏不敢再多说,只好带皇帝进季衡的卧室。

季衡靠坐在床上,有气无力。

见到皇帝进去,他就要下床行礼,皇帝飞快地走了过去,在床沿坐下,赶紧按住了他的肩膀,“别动。”

季衡因为生病,瘦了好多,以前圆润的面颊,甚至看得出一点棱角了,虽然他一直在昏昏沉沉地睡觉,眼下却又有一些青色,十分憔悴。

皇帝一看到他这样,本来还以为也许柳升有夸大其词,现在才知道,季衡就是真的病得很厉害,他的心就像是刀子在割一般。

季衡说句话也要喘三喘,此时好不容易聚集了力气,道,“皇上,微臣病了,将病气过给了您,那微臣就罪该万死了,您还是赶紧回去吧。”

皇帝皱眉道,“不要说了,你怎么病成了这样。”

许氏在旁边低声道,“病了有十天了,一直如此拖着,并不见好,大夫说是忧思过重,心中郁气聚集,发散不出,所以就一直烧着好不了,再这样下去,身子都要被拖垮了。”

说着,已经又在抹眼泪了,她是眼看着自己好好的儿子,病得脱了形。

许七郎和另外几个丫鬟,还有皇帝的几个贴身内侍恭恭敬敬站在屏风旁边,没有皇帝示意,不敢上前。

皇帝捉着季衡的手,摸到他的手心里热乎乎潮乎乎的,脸上苍白,却又出虚汗,的确是弱症的症状。

知道许氏是没有说假话。

他虽然一心担忧季衡,却还是多注意了一番刚才一直在的少年,他知道这个少年就是季衡的表哥。

许七郎也是一副忧愁之态,十四岁的少年,已经长到一百六十多公分了,瘦瘦高高的,是个俊逸里带点fēng_liú的长相。

皇帝多看了他几眼,但也没有表示什么。

他转而对许氏说,“夫人,朕想单独对君卿说几句话。”

既然皇帝如此说了,许氏也就只好把地方留给他,于是又多看了儿子一眼,也就起身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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