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藏着的刀斧手一齐冲了上来,吓得小邬修筠顿时傻了眼,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刀剑无眼,眼看那冷冰冰的盾牌要挤了过来,他却连躲都躲不了。
还是师父一把将他捞回了自己怀里,用自己宽阔的后背护住了他。
那一日师父中了多少剑,挨了多少刀,他已经记不清了。他的双眼都被血给糊住了,只觉得师父的体温越来越冷。这傻子还在不停地安慰他,说着:“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他应该知道,自己是用来杀他的工具。可到了危急时刻,他还是将他护在怀里。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而他真正的父亲却不顾他的死活,把他卷进这场冤案之中,想让他一起死。
等到裘将军终于没了气息之后,那些人发现他怀里的孩子还在动,于是把他的双臂斩开,才终于把邬修筠从里面给挖了出来。
那之后邬修筠回家便得了高热,昏迷了半个多月后才逐渐苏醒,一个月后才能下床。在这之后他就变了一个人,见人只会傻乎乎的笑,不哭也不闹,同时失去了自己之前的记忆。连他自己的娘是谁他都不记得,还要别人指明了他才会认。
这事情虽然匪夷所思了些,但毕竟邬修筠的年纪还小,经历了这般血腥的事情,邬家多少对他也有些愧疚。后来邬亭玦也曾试探过他,说你师父的事情,是父亲对不住你,但你也要为家族考虑。
邬修筠则是一脸困惑地问,谁是我师父?兄长是想让我去书塾吗?可是我还不太想读书呢。
你不记得裘将军了吗?
不认识。
后来过了好些年,邬修筠都不曾露出破绽。因而邬亭玦虽然心中存疑,但也就此忘了这件事情。
在那场剧变之后,他觉得自己就像重活了一回,曾经的经历都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一般。在他午夜梦回的时候,只记得那个把自己护在怀里,不断说着“没事的”的那个傻子。
所以他总是睡不好觉,他怕自己真的睡过去之后,会再梦见他师父,醒来之后就会泪流满面。
“那么好的人,却要为他们的一己之私去死……我还是不甘心啊。”邬修筠咬牙切齿地说道:“为什么害死他的人,一点都不需要付出代价。”
“那你到底打算做什么?”金夫人问道:“你要把他们都杀了吗。”
邬修筠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道:“等我真正走上这条路之后,才发现了为什么那个时候师父一定要死。”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功高震主。这些听上去有些可笑的由头,在现实之中却是恐怖到可以置人死地的。
就算裘将军毫无反意,他身边的人却由不得他不反。扪心而问,若是那时邬家是由邬修筠来统领的,他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但说一千道一万,他就是无法甘心。
杀了一个好人,来维持那些恶人眼中的平稳,这世上怎么可以有这样的道理呢。
第43章 忆经年(九)
金夫人轻声叹了口气,顺了顺邬修筠的鬓发。她自己的儿女虽然被她偷偷地保护了起来,为了他们的安全,她却一面都不能见他们,甚至连查看他们的消息都不敢。这些年过去,她甚至已经不知道他们到哪里去了,过得是否还好。所以在她眼中,邬修筠也是她的孩子,加上和她极为相似的性格,有时候会让她格外感到心疼。
“我过来,也只是想看看你过得还好不好,然后再问你一个问题。”金夫人柔声说道:“如果有朝一日,你当真能扳倒了你大哥,然后把当年所有冤枉振九的都杀了,甚至……能够杀了夏国的国主。在那之后,你还打算做什么呢?”
邬修筠依旧沉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那时这个国家也差不多要被你搬空了,一时之间也甄选不出别的贤才出来,届时内忧外患,夏国恐有亡国之祸。就算你是以蛀虫为食的啄木鸟,若这棵树早就被蛀空了,那么等你去除干净这些蛀虫的时候,这棵树也就塌了。”
明知走不通,还要接着这样走下去,这样的人只能说是蠢。
“……可师娘您,不是直到现在也都没能放下吗。”
金夫人也陷入了沉默。
不择手段,不计后果,是以为亡命之徒。
一切都是处于对那个人的深深怀恋,因为无法忘记,所以也就无法放下。
雅间里安安静静的,连一根针落下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已经离开的印风自然无从得知这些变故,他正只身坐在屋檐上,隐去身形,监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没想到小公子会带你一起来。”
光是听着如同寒冰一般硬邦邦的声音,印风便知道来者是谁了。
“既然他也带着你,说明他对我也并非完全的放心。”
裘十三站在他的身后,这个平日里就沉默寡言的男人今日似乎格外的安静。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金夫人是小公子的师娘,他带你来,应该是想让她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