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云崇近前一步,撩起朝服下摆,跪向云端,慨然道:“臣意已决,恳请皇上处罚。”?
云端闭上眼,长长叹出一口气,再睁开时,凌厉的眼中已然充满决绝。
正要开口,但见叶廷恭长身跪下,俯首道:“臣请皇上开恩,念在汪云崇数次有功于国,自除官阶贬回白身即可,免去下牢一则。”
“皇上,”云肃亦拜道:“辜负公主,怎可就此轻算?臣请将汪云崇照例押下,交由刑部发落。”
“皇上,”这边却是韩承希俯身跪倒道:“虽皇上应言在先,但毕竟圣旨未出,刑部亦无据可循;况贬回白身已是重罚,恳请皇上念总领过往忠心及月前论武大典一功,从轻发落。”
两方争执不下,面前早已重又跪倒了一地的人,云端脸色极冷,阴沉森然地看着汪云崇。
蓦地听得一个声音道:“汪云崇轻负公主确是大罪,但其之前任十二卫总领一职也确是功劳显赫,老臣以为,其罪不致下狱候刑,但需加上一条,自除官阶之后,世代为白身,永不可入仕。”
闻言望去,但见佐明兰躬身俯首而谏,深刻沉邃的眸子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一条看来虽是现下免去牢狱,但本人及后世子孙无论从军或是参试,却永远不得入仕做官,永世为庶民翻身不得,实是比入狱候刑重的多了。
祺王几人本也不指望真能押汪云崇下狱,况且真是如此,以后对着十二卫怕亦是不好过,当下摆了几个脸色,也勉勉强强赞同了。
叶廷恭待要再说,云端伸手阻止,然后缓缓地点了一下头:“佐将军说得对。”顿了一顿,道:“传朕旨意,自今日此时始,十二位总领汪云崇自除一品官位,贬为庶民,其世代后人……永不得入仕。”
汪云崇叩首谢恩,随即站起身来,自黑面银绣缎靴始,逐一将身上官服束冠以及象征官位的玉器和佩戴绶印一一除下,动作徐而不缓,无一丝犹豫。
云端冷眼看着他脱衣、除冠、卸印绶玉饰,直到他将身上所有朝服饰物尽数出去,只剩单薄的素色深衣,这才一挥袍袖,转身走入耀阳门。
汪云崇向着云端背影顿首三下,也回身向东,不顾凛冽寒风和厚重积雪,只着单薄深衣,步行向华阳门。
一匹亮黑骏骑在城门大道上轻快飞驰,碧蓝的晴空上阳光畅照无阻,洒在马上一身素袍的人身上,明朗的眸子里映出俊逸无拘的光芒。
轻骑飞踏出城,溅起一地碎散的雪尘,初晨的街市上叫卖声开始响起,街边的地摊方刚揭起暖热的蒸笼,京城,正刚苏醒。
时,长荣七年元月二十四,史书载,此日十二卫总领汪云崇因负清北长公主,被贬白身,其后世子孙永不得入仕,原一副领韩承希暂代总领一职。
二十六日,在边关立奇功归来的叶廷恭受封,本应拜为龙武大将,因祺王爷与数位老将死谏,仅提为荣骑将军,三日后返回边关。
三十日,柴闻厚六十大寿,长荣帝云端为抚平赐婚一事,厚赏柴家,柴闻厚于家中设宴大庆,归京老将及祺王爷势下众人悉数到场。
其后,长荣帝频繁出宫,流连烟花柳巷,其中以往悠莲馆次数最多,化名“段少爷”重金包下水扬心一年之曲,依旧对后嗣及立后之事置若罔闻。
朝中权势全然倒向一边,佟耀顶四处游说活动,一时间祺王势力熏天。
而至于方刚被贬的前十二卫总领汪云崇,一时无人知晓,亦无人关心他去往何处。
第十二章 残韵续弦
二月二,龙抬头。
虽然天气还是寒冻,但微风之中已然已经有了些许暖意,尤其是在南方。
南叠枫自朦胧之间醒过来,嗅几口山间初晨的露气,手背搭上额头,眯眼看了看天色,起身洗漱穿衣。
长清居处于武夷山脚,专营山间独产的清新茶叶,也卖些深山采集的菌菇异果之类,几年经营下来,已是有些规模,更不乏挑嘴求精的大户人家,每年春、夏、秋季都会老远而来购走好些,已然成了定客。
简单吃些热粥点心,南叠枫束上头巾,加了件绛色镶边短袄,提了一把小锄,出了长清居。刚步出门,迎面正遇上店里的一个伙计挑了山泉回来。
“小五,辛苦了,前两天不是说你弟弟刚娶媳妇,家里要置些新货?去跟账房提前把月钱支了吧,要是不够再跟我说。”南叠枫轻轻拍拍他,笑道。
小五有些激动,慌忙把肩上的担子卸下来,道:“谢谢老板,谢谢老板!那月钱就够了,咱们怎好再跟老板多要呢,老板你自己也多攒着点儿,将来好讨老婆用的。”
南叠枫挑挑眉,笑意加深。
小五给他笑得脸上一红,伸手挠了挠头,道:“小五不会说话,想到什么就说了,老板千万别介意啊。”憨憨一笑,道:“不过,老板生的这么好看,一定能娶个顶顶漂亮的老板娘回来,嘿嘿,到时候伙计们也能沾沾光,讨个眼福。”
“呵呵呵,”南叠枫轻笑出声,“那就借小五你吉言了,看我去山上能不能给你们碰上个漂亮老板娘?”
“老板又要去看茶田?”
“嗯,春茶快出芽了,这时候虫子杂草刚活起来,得仔细点儿。”
步行上山,南叠枫脚步轻快,不到半个时辰便已到得茶园。
错落连绵的茶树丛,每行之间约距半丈,每丛之间约隔一尺,栽成一个小小的三角,交错成列。
放目远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