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看,一把锋利的雪刃已经深深钉入了他身后的矮树里——他从剑柄认出,那是精灵王今天别在腰际的短剑。

而它的拥有者,已经跃回了自己的坐骑背上,身手快得他根本没有看清,正冰冷地望着他。

索林从没有见过,战斗状态的精灵,虽然他们时常背着弓与剑,花纹美丽、轻巧得像是装饰。

“告诉我,索恩之子,索尔之孙,伊鲁伯年轻的继承人和未来的矮人之王,你是觉得我们精灵都是软弱无用不能在刀剑之下保护自己的懦夫,还是说,”他的眼神冷酷,仿佛方才的星光从来不曾存在,只有如冷钢般如有锐利实质、可以割开他喉咙的冰冷光泽,“你和你的父亲以及祖父一样,想要对我施加他们加诸我妻子的羞辱。”

“你,怎么敢!”索林手中的软甲跌落在地,怒吼出声。他怎么敢如此怀疑、污蔑、羞辱他的真心,瑟兰迪尔,他怎么能!

可是瑟兰迪尔为什么不敢?为什么不能?

他是伟大的精灵王。是一个精灵,是一个王者。

此刻瑟兰迪尔正周身闪耀着冷冷的星光,高高坐在他的大角鹿上,居高临下俯瞰着他,回到了索林初次在伊鲁伯的王庭里看到时,伴随他哒哒靴声而来的眼神,目空一切的冷漠。不,更甚,瑟兰迪尔的眼里,可以说只有与他名字截然相反的,木然的,死寂的,霜雪深结的冷酷严冬,封冻万物,没有丝毫要融化的迹象。

再没有一丝往日里,面对他才会有的,温暖与柔软。

索林觉得心口抽痛难忍,弯下腰抱着秘银软甲,落荒而逃。

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是他留给瑟兰迪尔一个背影离开,而非追逐那星光似的背影的时候。

第7章

索林与精灵的再度相逢,来得比他想象中更快。

半年以后,恶龙史矛革苏醒,矮人之王的黄金与财宝引来了它可以灼伤灵魂的龙火,而矮人对此毫市之一,传说中立于山石之中繁荣富饶的华丽奇迹伊鲁伯被毁——恶龙将王宫占据为自己新的巢穴——矮人们只能退居山下河谷处的荒废小镇。

之后便是半兽人入侵。

精灵,虽然精灵之王最终并没有和年老的矮人之王索尔达成一致结盟——谁都不会忘记他们之前乃是不欢而散的——还是伸出了援手。瑟兰迪尔带来了精灵军队,和一筐筐来自密林的水果与蔬菜,此时正是寒冬,被龙息烧毁了一切的矮人,就靠此偷得了一线生机。

初春慢慢来到,河流上冰层开始龟裂,露出之前严酷冬天里,沉入其下的尸体,而时而又会有新鲜的、温热的血液,随着间歇爆发的战事与斗争,流到这冰面上,再淌入河水中,直至消失不见。

那天索林路过河滩,看到瑟兰迪尔坐在石头上,捧着一个新从河里打捞上来的精灵战士头盔,没有表情,眼中却是说不出的沉重哀伤——精灵是永生的种族,他们并不习惯生离死别,因为不像寿有尽头的矮人与人类,他们本就不是为此而造。

瑟兰迪尔把那头盔捧得更紧了一点,抬头望天空,索林几乎都快要以为瑟兰迪尔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可是他没有。

索林走过去想要安慰他,而感觉到有人靠近的瑟兰迪尔立刻站起身来,看见是他,便收敛了一切情绪,包括眼神,疏离有礼地抱胸行了个点头礼,快步走开了。

快三个月了,都是这样。自从那一次分开后,他们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索林很明确地感觉到瑟兰迪尔在回避他——他总是和他保持一段距离,见到他走近便起身就走,即便擦肩而过,也只给索林一个,体面周全却毫无情绪的礼仪性的致敬动作。索林甚至都没法道歉……虽然他的良心告诉自己,他并没有错,根本无需道歉。

索林觉得他快要疯了。

他唯一的发泄方式,就是冶炼和打铁。在灼伤皮肤的热焰中、在四处飞溅的火花中,伴随着酸痛的肌肉和挥洒的汗水,他终于可以无所忌惮地发出藏于心底的呐喊,宣泄出他所压抑着的,深深的,痛苦、委屈,和不甘。

他将价值连hexie城的秘银,像瑟兰迪尔一样美丽而稀少的金属,打制成了一条细细的锁链。那是他在其中藏起了所有情意的、对自己的镣铐。他对瑟兰迪尔始终并日益越加浓烈的爱,和对着离他越来越远的星光无指望的仰慕,就像是困住他的以痛苦喂食献祭的镣铐,锁住了绝望的他,惩罚着他的痴心妄想。

而他内心的最深处,黑暗的一角,又想锁住他。

当索林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深夜醒来,他因为方才在梦境中,自己用亲手锻造的锁链锁住了精灵,让精灵不能再离开自己的视线,美丽的透着星光的身体被拘禁在他心中只有黑暗的小房间,哭泣着被他压着为所欲为,直到再发不出声音,铂金色的长发与雪花般白净的脸颊都尽数被他的污秽所沾染——并且他深深享受着、沉溺其中——而感到罪恶、惶恐,又兴奋不已。

他掩面将那条锁链扔在了床下,痛哭出声。

被龙火烧伤的索尔终究没有能够熬过这早春的第一朵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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