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远的生命中从未有过执念,也从来都是得过且过。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遍求而不得是一件如此令人痛苦的事。
痛苦到半身混沌而半身清醒,仿佛灵魂都为之割裂,就连笑,也是痛苦的。
呼吸的声音、失血的声音、脉搏的声音,这些从未刻意关注过的声音此时鲜明地在脑海中织成混乱的蜂鸣。
汩汩鲜血正从不知哪里的伤口中前赴后继地涌出,伸出刺目的红色手掌拽住深色的布料、连带这具身体一同向下拽去,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他拖进这块土地,直拖到深不见底的地狱中去。
然而,在ròu_tǐ沉重的同时胸腔却莫名轻盈起来。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潜意识的眼既朦胧又清醒地见证魂魄一点点脱离ròu_tǐ。
影影幢幢的绿色褐色还有粘稠的黑色,血浆和土壤的腥味重叠在一起,忽明忽暗的视界闪烁着大大小小的碎块。
恍惚间光影色块统统散成大片泛着微紫的纯白,嗡嗡蜂鸣间风声心跳声还有什么别的声音鼓作一团浆糊,不知是身体还是意识脱离了大地漂浮起来,似乎要径直融化在那清冷神秘的色泽中再也不出来。
后来的事唐远统统记不得了。
他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做了一个梦,又或者,那才是梦醒。
梦醒的他又回到了那个温暖的树屋,回到了织雾的身边。他躺在铺着柔软毛皮的床榻上睁开双目,眼前是织雾那精致绝美的容颜,他面露隐隐的担忧注视着自己,虽然并未开口,但唐远却从那双眼睛里读出了所有的东西。
只是,才刚吐出一句“我回来了”,便见面前男人的身体轰然溃散成漫天星芒,慌乱中伸出的手仅仅抓住了一对蝶翼,那样纯白微紫的脆弱,指尖一碰便化为尘埃……
不!!!
唐远听见有个像是、又像不是自己的声音在呼喊、悲嚎,声嘶力竭:
织雾,别走!别走!等着我!我会回去的……
我一定会找到回家的路的……所以别走……
别离开我…………
我不想再……………………
像过去一样了。
梦醒。
睁开双眼之时,只见个身披道袍的年轻道士煞有介事地咕哝着“无量寿佛”,举碗喝了口水之后鼓起腮帮——
“噗!!!”
“……”唐远被喷了一脸所谓的符水,淡然拉起被角擦了擦脸,接着挥手把一床被子全砸到了道士身上。
“你是谁?”他语气不善地问道。
“令师兄的……故交,理论上的。”道士把被褥从头上扯下来,伸手扶正被压塌的道冠,全无仙风道骨之气地咧嘴笑着作了个揖,“贫道温寒,唐少侠可以叫我温道长,温半仙也行。”
……哪儿来的江湖骗子。
唐远一言不发地下床,随后踉跄着向门口走去,温寒倒也没去拦,只把手拢在袖中看着唐门弟子脚步虚浮地打开房门。
这是间茅庐,地处山野。
室外暮色沉沉天光将敛,四周的林木间飘着些薄雾,又是一个记忆中的傍晚。
唐远保持着开门的姿势痴痴盯着天外霞光,然后慢慢跨出一步。
“唐少侠新伤未收,请速回床上静养。”有声音迎面而来。
失焦的眸子缓缓下移,便见一名披着黑发的青年正静眼前。那青年面上的表情庄重而淡漠,手中端的盘上放有陶制药盅,他身穿繁重泼墨外袍,內襟泛着优雅的正紫。
唐远只看了这青年一眼便移开目光,置若罔闻地又走出一步,在迈第三步的之时被人拉住了肘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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