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见到谢衣,是在流月城的街道上,那天街上开得繁茂的格桑花枯萎了,小男孩站在枯萎的花丛前。
大祭司难得出外巡视,平民尽数退避,整条宽阔的大街上只有他一个人站在那里。
“你是哪家的孩子?”他问。
小男孩指指巷子深处的一户人家,又看看他:“你是大祭司大人,我在祭祀庆典上看到过你。”
他点点头。
小男孩长得清秀,眼神干净,又说:“我家里人说,进入神殿成为祭司,侍奉神上,就是最好的出路了。”
沈夜道:“你也想这样?”
“我?我想去外面看一看,爹说外面的天地很广阔,有好多东西是我没见过的,只有见的更多了,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你不喜欢流月城?”
小男孩点点头,又摇摇头:“这里是我的家,我当然喜欢,但是,族人们世代生活在这里,也该出去看一看。”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伏羲结界,铺满流月城的街道,小男孩仰起头看他,眼睛里一片灿然。
他牵了牵唇角,转身离开。
他不得不相信,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充满阳光的。转身的一瞬,他想,或许自己也该收个弟子在身边教导,收个……这样的弟子。
这个小孩,能为流月城带来阳光。假以时日悉心教导,说不定可当大任。
神殿里终于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多了一个整天围着他转的弟子,每天处理完政务之后的时间,他都是跟谢衣一起,教他读书,教他练剑,给他讲烈山部面临的困境,日子过得很繁忙,但那种被人依靠,被人仰赖的感觉,竟让他心生欢喜。
初来神殿独自一人居住,谢衣也会害怕,瞪大了眼睛拉着自己的衣袖说:“师尊,夜里好黑。”他便允许他留宿在寝殿里,和他一起睡,直到后来他慢慢不再害怕了。
他忽然很高兴的想,你看,有一个人是真正属于他的。
他握着他的手指教他拆解一个小小的浑天仪,随口告诉了他一些偃术的知识,那是谢衣第一次接触偃术,又黑又亮的眼睛里全是好奇。
这么一张年轻稚气的脸,怎么担起破军祭司的职责?好在自己还有长久的时间可以庇护他,直到他的心性堪当此重任。私心里他又不希望他那么快长大,他喜欢他明朗阳光般的笑容,喜欢他在自己怀里撒娇。
他第一次对谢衣动心,是在谢衣的成年礼上。
按照烈山部的习俗,成年礼要家祭神农,祈祷神上的护佑。谢衣父母早逝,身份却贵为大祭司的弟子,成年礼格外隆重。成年礼过后,他便可正式接任破军祭司的职位。成年礼上祭拜完神农,接受祭司的祝祷后,会有族中的年轻人上来挑战,比试术法和功夫,讨个彩头。
谢衣是沈夜的弟子,又即将成为尊贵的破军祭司,族中好事者和不服他的人很多,纷纷借此机会来挑战。若是打赢了,他任破军祭司没话说,若是打输了,他就会颜面扫地。
所有人都好奇,大祭司的弟子,到底有什么本事。
沈夜朝他望过去,以眼神询问他。
谢衣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示意沈夜不用担心。
沈夜注视着战局,也想知道谢衣的功夫到了什么水平。
挑战者一个接一个的上,又一个接一个的下,最长的一个坚持了一盏茶时分,最短的一个三步就被踢下场。
他的小弟子站在祭祀台上,衣角被风吹得轻扬,手中的长刀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脸上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沈夜身后的侍女小声说:“破军祭司好俊的模样。”有人跟着咯咯笑:“是啊,不知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沈夜居高临下看着人□□头议论,大抵都是称赞谢衣的话,谢衣却抬头朝他望过来,朗然一笑,大意是,师尊你看,我可没给你丢脸。
沈夜望着谢衣,心里一阵悸动,一种想也没想过的感情让他的心跳加速。谢衣清亮的眼睛,挺秀的鼻峰,和润泽的唇撩拨着他的心,他很想冲上去,把他抱在怀里,吻他。他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居然对自己的徒弟……他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但眼神根本不能从谢衣身上移开。
看似这一方天宇都是属于他的,但其实什么都不属于他,包括他自己的命运和选择。流月城这种阴暗冷寂的地方,是怎么生出谢衣这样阳光的人的,或者这大概是上天对他唯一的恩赐。
他对谢衣生出的那种模模糊糊的感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去定义。这种事情在流月城中也不是没有,上古流传下来的野史轶闻里也有影射,如果他承认这份感情,也没人敢说什么,毕竟他是流月城的大祭司,大权独揽的人。
他没有说出口,是因为那时烈山部的命运不知去往何处,他没有多余的精力纠结在这种小儿女的感情上,也因为谢衣的身份,他不知道谢衣会怎么想。他怕他说出口,就会永远失去他了。于是那些情绪一直被压在心底,越埋越深。
他只能让自己埋首于流月城冗长繁杂的事务中,不去想他,压制自己的yù_wàng。
可是从极之渊的事,将他心底的那些情绪重新唤了出来。
唔,心口处有些疼,大概是玄冰之玉的影响,他皱起眉,然后又松开。
那么谢衣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对自己是什么感情,他喜欢男人吗?他想起在江边的时候,谢衣看阿阮的样子,这么胡思乱想着,天就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