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琊奴,便是我皇祖父那个时候的名字,太子亲自赐名。
弼成太子是一个极其骄傲的人,在那□奢侈无能的贵族们当中,他就像凤凰一样,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芒,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他身上,他注定要成为这个江山的新主人。那个时候,就算曾祖父有成打的儿子,就算京城里世家贵族各个都富可敌国目中无君,就算外族觊觎环伺王朝在纸醉金迷中摇摇晃晃,也没有人怀疑,会有谁能动摇弼成太子的位子。
可谁也没有想到,到最后,他会败在一场大病上。
皇宫召集了全天下的名医,却无济于事,那不知名的怪症像是有缠树的藤蔓,在他身体里扎下根,靠吸取他的血气为生,渐渐抽芽张叶开花,最后长成密不透风的网,将他包裹在里头。整个人一天一天熬干了生气,而局势也一天天恶化起来,外族的铁蹄在边疆蠢蠢欲动,似乎就在等着中原失去它的储君。整个皇朝都惶恐不安,没有人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最后是弼成太子自己,拒绝了医药,在寝宫里举办了三天三夜的宴席,纵情饮乐,然后赶走所有的客人和宫人,在深夜里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寝宫。
所有人措手不及的时候,继承了弼成太子所有手段才识和力量的红琊奴,带着一个全新的被记载在皇室宗族名册的名字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像是被弼成太子附身一般,一言一行都像极了他,不同的是,他有着弼成太子所没有的狠辣残忍和冷硬心肠。
整个皇朝的历史就翻过了一页,什么事情都变了模样,两年的血腥内斗之后,便是长达数十年的征伐战争,最后就是四海安宁天下臣服。
“是红琊奴下的毒。”离老爷子当初是东宫的旧人,弼成太子患病的时候,他因为与太子一场争吵,被太子驱逐出京城,并且下令永世不得回京。他离开京城后隐姓埋名到了卉州,开始从商,几十年就真的再也没有回过京都,也不再过问家国之事。
说起前尘往事,他是亲历之人,心中早有了定夺,一口咬定便是红琊奴害死了弼成太子。
“若不是太子仁慈,我们早已杀了那恩将仇报的红琊奴,将其抽筋剔骨挫骨扬灰,一刀一刀割下肉,看他拿不拿的出解药。”
便是在商场上滚了多少年,说着这样杀气腾腾的话的时候,仍然有让人颤栗的气息。我并不清楚离老爷子当年的身份是什么,想来必定是手握生死定夺大权的人物。
“太子便是不听我们劝,对人太过放心,十二岁便让红琊奴掌控东宫的一半暗卫,一手扶持着他羽翼丰满,到最后果然狼子野心反噬其主。”
那查不出缘由的怪症,莫非就是傩族秘传的邪术所害?
红琊奴能弑父杀亲,杀如父如兄的弼成太子又怎么下不去手?
可叹弼成太子便是到死,都给红琊奴铺好了通往了至尊的路,否则他一个贱婢异族的野孩子,怎么进得了宗谱被承认被册封,有了争斗天下的身份?他又哪里来的力量,在那杀乱血腥的争夺中屹立不倒,最后一步登天?
从头到尾我都很安静,那是久远的消逝在时光里的一段旧事,我所看到的不过只是一道浅浅的影子,那些隐晦难言被藏起来的东西,早已经风干成灰,随着离开的人化了干净。
我什么都不能说,不能评价,也不能追问,只能做一个安静的听客,听完之后就立即忘掉,一辈子也不会再从嘴里泄露出去。
我只问离老爷子:“离仲会怎么样?”
“红琊奴又怎么会放过弼成太子的子嗣?”
当年弼成太子酒醉之下,也犯了和曾祖父同样的错误,然而就在那侥幸得以怀了龙种的宫女知道自己怀孕之前,弼成太子便已薨了。那纷乱动摇的皇宫里,遗腹子和没有母族支撑的女子是难以生存的,那宫女胆小怕事,趁乱离开了皇宫,想要去投奔某一位太子的旧部。然而一路艰辛曲折,她难产死在了荒郊野岭的角落。幸而那女婴被人抱到了育婴堂,也幸而离老爷子通过女子典当的东西查到了踪迹。
他亲手抚养了那女婴,像是对待一名真正的公主般对她万千宠爱呵护,让她能够平安成人,并得以随心所愿嫁给自己所爱之人。可是她似乎继承了弼成太子的病弱,万贯家财也拼不过命运,最后离家也就只剩下了一老一幼。
幸而离仲很健康,他似乎隔代继承了弼成太子的优点,允文允武,从小就出类拔萃。离老爷子看着他渐渐长成挺拔英朗的少年,胸中有藏着天下的丘壑和热血,微微笑起来的时候像是一块璀璨的美玉。
“那孩子志在沙场,什么建功立业报效国家,通通是那些老不修教他的胡话!只恨当年我一时不察,让几个腐朽老头把我的好孩子教得这么愚忠!”
可是已经疼宠惯了的老爷子又怎么能拒绝得了金孙的得偿所愿呢?
“多少年了,当初的旧人容颜都忘了干净,想记也记不得了。我倒是没看出来,才放心让他上京来,当年的事情都被我抹干净了痕迹,我就放了心。谁知道,谁知道……”
经过了皇帝数十年的致力,弼成太子的一切事情都被抹了干净,史书上也不过寥寥那么两句。那么久之前的容颜,早就在时间消磨下在有心人的封埋里模糊成一团影子,整个皇朝还能有谁记得清楚呢?
可那也一样垂垂老矣的老皇帝,居然不过只看了一眼,就认了出来,起了疑心。
是我自己失心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