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士女杂游。
大宋朝自从□□开国,至今已有七十几年的太平日子,当年趁着长辈们毕恭毕敬地膜拜进京龙辇时乱窜着抢拾糖果炮仗的顽童们,有幸还在世上的也都到了摇着摇椅给曾孙儿讲当年事迹的年岁了。毕竟是我大宋天下,地方大,底气足,纵使上年有些洪涝干旱的地方,算下来终归蚕桑足用,百姓可以安居。
过完正月十五,年节就差不多了,趁着最后一天,老老少少都尽着性子要玩他个痛快。
展昭就沿着这条热闹的街道慢慢地走。他今晚也没穿官袍,就是平常的一袭蓝衫,专拣花灯不甚光亮的地方走过去,只是暗暗留意着两旁的茶楼酒肆。
若是那只白老鼠的话,不管走在哪里都不会安安静静——莺莺燕燕围作一团是免不了的吧?
这么走着路,展昭神游起来,直到他面前出现一个人。
一个全身黑衣劲装的人,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侧伸过来,拦住展昭去路:“展护卫,我家主子有请。”
展昭轻瞄一眼,面前这位看骨架姿态,是个做侍卫不下三五年的主,身份也不会低了。
跟着这位兄台进了一旁的酒楼,上台阶,进雅座,抬眼匆匆一扫,竟然是——八王爷赵德芳。
和八王爷对坐着把酒言欢的,是襄阳王。
这两位皇叔王爷在上,展昭一个小小的四品带刀护卫当然只有马上拜倒见礼。一礼方毕,八王爷早笑着给襄阳王说道:“就是这孩子了,来开封也有一年了,去年耀武楼时可惜了皇兄没在,没见着他三手绝活,那才叫满朝文武没一个不叫好的。”
展昭站在下首,依礼谦虚了两句,心道:八王爷和襄阳王同属宗室,在此对饮其实无甚不妥,然而不知沈仲元所说那一档子……包大人有没有透过一点口风给八王爷?
他悄悄看一眼方才引自己上来的黑衣侍卫,那位兄弟站在襄阳王身后,腰板拔得笔直,目不斜视,长相倒是普通得很。不知这两位叫自己上来又是怎么个意思,莫非真的只是好奇心起,要看看他这个新近从江湖里纵身跃上朝堂的毛头小子?
襄阳王这么从近处看起来,倒是比远远观望着更觉和蔼可亲一些,非要形容的话,与八王爷有三分相似。也对,他们是长兄幼弟来着。
不止看着可亲,襄阳王还热情地叫人搬凳子来,给展昭坐。可是早说过了,这屋子里堂堂二王在上,他一个四品的武官怎么好坐呢,展昭再三推辞。
正这么一边让,一边谦,外头走道里响起喧哗声。
店小二脚步杂乱,语调惶急:“这位爷!您老真不能进去,一整层都给包下了的!您这要是冲撞了……”
“说什么冲撞,不就见外了,跟你说,这里头的人五爷都认得——”是白老鼠?展昭不由得向门板方向望去,贴着襄阳王身边站的那位大哥已经手按刀柄拔动步子,却被襄阳王一摆手拦下了:“逢年过节,本就是与民同乐的好时候——要我说,老八你包了场子这事就做得过了。黑子,且不要与人动粗,你与他们说,要客气一些。”
可是黑衣侍卫默默点了头还没动身,那边门已开了,原本守在外头的几对侍卫都没个动静。
唯有一个锦毛鼠白玉堂大摇大摆地进房来,环视一周,才好像很惊讶地冲展昭一笑:“哟,展小猫——啊啦,草民白玉堂拜见八王爷,拜见这位王爷!八王爷您老别来无恙?”
“托白少侠的福。”八王爷笑得温和清朗,又左手一引和襄阳王介绍,“这位白少侠,也是如今名头正盛的人物,论武功,论品貌,都是上佳的。”
一位王爷如此说了,站在一边的众侍卫当然至多丢个眼色,接下来该给搬凳子、给倒水这一套伺候,是一样都不敢落下的。
白五爷也是无法无天,襄阳王随便劝两句他就真个坐了;自己坐了不说,他还拉展昭一把,叫他一同坐。
一屋子长眼睛的都看着呢,展昭心里有什么不满都不能当着两位王爷发作不是?也不好与他撕扯,只得斜坐下来,余光扫着白老鼠两只爪子在那里鼓捣。
白老鼠拎着两根筷子对敲几下,忽然扬脸对着襄阳王爷笑:“王爷,听说襄阳比开封要暖和些?这会子可也下雪不?”
襄阳王被他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愣了一下才笑答:“雪不常下,论雪景还是不及开封的。可是草花树木要多些,春天花开得也早——本王看白少侠也是诗酒雅致人,不若来日便一同返回我那襄州去,我那里也蒙江湖朋友不弃,有百十号豪杰在。”说着话他端起酒盅来虚敬八王爷一下,才低下眼皮去,抿一口酒。
八王爷也举一举杯,使袖子掩了沾一沾唇,似有意若无意地转头朝着搭桌边借席的展白两个看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