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瑾那双向来冷锐无情的眼眸里闪出一点异样的光,无声地提醒她,一定要活着回来。
“你……”伊瑶犹豫许久,终于试探着问,“你等我回来?”
“嗯。”洛瑾淡然应道,眼里光芒褪去,又恢复了冷淡漠然的神色。
“我会回来的,”伊瑶拉起缰绳,“一定。”
她策马远去,洛瑾凝视着她的背影,唇边溢出一声长叹。
“希望你可以平安罢。”
伊瑶离去后,洛瑾生活如常。
身边多一个人或是少一个人对她而言没有什么影响。她如同往常一样神出鬼没,行踪不定,只有晚上喝酒的惯例从来不变。
伊瑶走后第三日的夜晚,洛瑾如往常一样坐在酒馆里,倚着窗棂,转着手中的杯盏。
醉意朦胧间,她的神思也跟着飘散开去。
孤身一人的生活,当真是太久了。
恍然间,她想起那个青袍人的预言。
命劫不过……身边人无一善终。
遥想她十九年的生命,好似还真的如此呢。
在她身边的人,最后都死了。
娘亲的懦弱令她不愿亲近,师父虽与她朝夕相处九年,但大多数时间都严厉古怪,极少流露出温暖仁慈的一面。
在她所活过的十九年中,最悠然快乐的,也就只有待在阮家的那几个月罢?
只可惜,这种动机狠绝的骗局,终究只是镜花水月。
到头来,陪着她的还是只有承影剑。
思绪万千,她又想起离开不久的伊瑶。
不知伊瑶如今怎样?她应该已经到了青阳城罢?鬼煞楼之人向来凶狠不择手段,丹鹊门当真可以应付?
她虽然不甚关心江湖事,对于这两个门派多年的纷争却也有耳闻。
她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差些倾了杯中的美酒。
与此同时,隔壁桌热切讨论的二人口中的两个名字,如惊雷般劈到她耳边。
“我看,丹鹊门这一回,可是完了。”
“鬼煞楼真有这么厉害?”
“这你就不懂了吧,”说话的人敲了敲桌沿,“两个门派虽然同样用毒,但鬼煞楼的人阴险狡诈,配出来的暗器毒药,绝对将人往死里整!相比起来,丹鹊门就温和多了……”
“我听说他们楼中惩罚犯人的地方叫泥犁狱,里面跟地狱一样,十八种酷刑。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能熬过第三种……”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落到窗边的绯衣女子耳中。
是的……鬼煞楼。
她也曾听闻过,这个门派如何阴险狡诈,对楼中众人如何残酷,包括他们地狱般的泥犁酷刑。
那么……伊瑶……
她还能平安吗?
三天前和她告别时,那种永别的感觉,当真只是错觉吗?
洛瑾的手蓦地一颤,酒盏翻倒,散发着清香酒液倾在桌上,沿着桌沿一滴滴流下。
再也忍不住,她猛地站起来,将酒钱扔在桌上,快步走到柜台前。
“瑾姑娘?”算账的掌柜诧异地抬起头。
“租马。”洛瑾冷冷吐出两个字。
“是,”掌柜被她的语气吓得一颤,连忙唤来店小二,吩咐,“快带瑾姑娘去租马。”
洛瑾挑了一匹骏马,牵过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
小二按着惯例,询问:“您去哪里?”
“青阳城。”
青阳城?
小二打了个哆嗦。
最近的客人都在闲谈中提到这个名字,听说是两个门派纷争的地方,现在要去那里,岂不是凶险异常?
“那您去了还回来吗?”他接着问道。
“回来?”马背上的绯衣女子重复了一遍,忽然大笑,“也许会回来罢,如果我没有死在那里的话----”
死?
小二心头一凛,然而对方已经策马奔远。
他只能凝视着那个绯色的背影,叹息----
“这些江湖人!”
洛瑾赶到青阳城用了两天时间,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然而在她到达之前,惨烈的门派之争竟已经提前开始了。
待她找到丹鹊门的总部据点,便只见到眼前横尸遍地,兵戈林立。
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此时是夜晚戌时,苍穹之上一轮冷月高悬,冷冷俯瞰着这片惨象。
显然是经历过坚苦卓绝的斗争,这座宏伟的建筑被烧得只剩断垣残壁。无数具尸体横倒在地,多数都烧得焦黑,已经看不清面目。
看来,是丹鹊门最后引爆了炸药。
洛瑾将马拴在远处的一棵树下,自己走到废墟上来。
她毫不在意地踏过焦黑的土地,任衣袂从尸体边拂过。
这些人刚死去不久,却是死状惨烈,有些人手中的剑都没来得及出鞘。
不过两个门派的纷争而已,却要死这么多人,有什么意思?
她不屑地想着,心里却并不轻松。
这么多人都死了……伊瑶,还活着么?
明知道会死,她还是要回来。
而自己,从来不曾开口挽留过她一分。
即使她已经隐约感到,这一走,会是永别。
洛瑾眼底微闪,猛地踢开身边一具焦黑的尸体。
她用力极大,直接踢在肋骨上。尸体从她脚边直飞出去,骨骼发出清脆的一响。
再落地时,尸体呈现出一种弯曲的诡异姿态。
这里除了她再没有一个活人,洛瑾目光扫了一圈,落在一条河边。
河流延伸向一片密林,月光下的河水反照出银白的光芒,星星点点,随着河水的流动不断地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