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邱灵赋终于怕了,他感到心脏开始阵阵收缩,胃里翻腾乱搅,想要吐出来。
但他对江湖抱有敬畏,不是因为他所告诉他的那些危险。
伍老先生又道:“但是你并非什么也做不了,对付你敌人那样狡猾的知己,便是让自己不像自己。”
邱灵赋眼神锁在伍老先生身上:“你真的不是段惊蛰的人?”
伍老先生说话起来几乎像是要睡着了:“我不认识段惊蛰,但你娘是我亲自交给雨儿的。十年前我曾去你们淮安的屋子,也曾远远看过你们。那时正逢天气转凉,你生病后嫌药太苦不愿吃,你娘让那小跟从给你买了味锦铺的松子糖。”
邱灵赋傻傻听着,忽然笑了:“我就知道那些糖都是她让小石买的,她看我吃了还装作生气。”
他的笑截然而止,只觉得胸中本就郁气难纾,此时更是五味陈杂冲上心头,两只清透的眼睛里忽然流下泪水。他怔住,看着自己的手,似乎不知道这泪水从何而来。
那毒没发作,只是那段惊蛰变成了心中的一份压抑的毒,这毒太厉害,若治不好,便会让他眼睁睁地失去一切。
纸上谈兵的十多年,让他能做的比自己想象中的少太多。
伍老先生看他,年老之人,要么已经对泪水麻木,要么看不了泪水。
他问:“你哭什么?”
他确实早该哭了,可不该是这个时候。该哭时不哭,该坚强时却流泪,他看得出这人内心的拉扯挣扎太多了。
邱灵赋猛地把眼睛擦了:“我想哭便哭。”
邱灵赋问那伍老先生:“我能不能借你的小刀?”
伍老先生从怀中拿出那把刀:“可以,但这刀不能杀人。”
“它很钝吗?”
伍老先生将刀子给了邱灵赋:“我只是不希望吃东西时吃到人血的味道。”
邱灵赋笑了,他将刀子拿起,又赶紧用泥土给自己的脸上抹了泥:“我走了。”
伍老先生深深地看着他:“保重。”
“你要走了?”邱灵赋敏锐,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
伍老先生站起来:“我早该走了,看着你娘长大,又看着你长大,也算知足了。”
那边的刀剑铿铿,愈杀愈烈,像是夺命铃一样催着邱灵赋,他睁大眼睛看了伍老先生一眼,可能来不及把下一句话问出口。
“走吧。”伍老先生催道。
第73章 殊途(三)
伍老先生走了,他在这江湖已经待了许久,久到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所以邱灵赋不过一眨眼,他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中,就像他从黑暗中走出来。
他要去哪里?
邱灵赋想到了一个地方,衔璧曾说邱心素还是个孩童时,就已经被人盯上。那这秘密,便是从血脉里带出来的。
血脉是从伍老先生那里带出来的。
邱灵赋看着手中那把朽刀,那是自己唯一的武器,他想着有朝一日给这老头子还回去。
但邱灵赋极少用这种近身的兵器,因为凡是人靠得太近,便会让他束手束脚。但此时容不得挑剔,他看那边黑影聚集如蠕动的巨云,已经杀得激烈,血腥和杀戮刺激了这些江湖人的yù_wàng——阿魄与衔璧的命代表着那十多年来传说的宝物,切不可落入别人手里!
不少武林大派的掌门长老见此一幕,理智尚存,插手其中意图劝阻,可正如许碧川所说的,江湖如今没有武林盟,就算是泰山北斗紫霄佛门,也没有真正领导江湖的威慑力。
不过瞬息之间,场面已经像是一场控制不住的江湖屠杀,每个人盯着阿魄与衔璧的眼睛都是血红灼热的,与他们手中燃烧的火把一样血红灼热。
邱灵赋看到那些鬼火一般的眼睛,发热的头脑反而被这夜风吹得冷却下来。与阿魄那般英勇无畏一向不是邱灵赋的能耐。
更何况他心中清楚,他要是真的上去协助,阿魄恐怕更走不开。
他从湿漉漉的雪地里挖出许多冰冷的石子,这些石子拿在手中寒气刺骨,要是往时他连碰都不愿碰。他却越挖越多,攥在手中几乎灼热。
他往那边看去,观察着那两道年轻的身影,一粒尖石从手中飞射过去,打歪了一段意欲插进衔璧胸膛的铁矛。
阿魄在那洞中教过他,为了活下来,暗器和毒也不是不能用。
只是此时没有毒,只有暗器。
今夜这座山上聚集着天下最顶尖的武林豪杰,立刻有人察觉了暗处有人。
时不待人,邱灵赋手中的石子一粒粒飞出,打在那些朝阿魄衔璧劈去的刀剑上。
阿魄在密麻如荆棘的刀锋中回头望去,他很快找到了那人意欲为自己打破的缺口。
他与衔璧对视一眼,便挥起那贴身的沌光匕首朝那处破去,像是一个带着尖角的骏马扬尘奔出。涌上来的人潮见了这股气势,都不由得心生退意,节节后退。
他像风一样洒脱自由,是个会把他人的馈赠全盘收下的人,从来知道如何对得起别人——只要他不知道这冒着危险的好意是邱灵赋给的。
邱灵赋看阿魄英姿飒爽浴血破出,只觉得快意涌上心尖,两人之间这么遥遥呼应,也是极有默契。天生一对的人,就该有天生一对的默契。
阿魄从那缺口冲出之时,只觉得手中的匕首似在轻颤,他的心也觉得莫名地颤动。在这样危险的时候,他脚步却不由自主停了一下。
衔璧见他出神,只急催道:“快走!”
他将横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