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朝他看过来,一个是一直以来崇拜爱慕的人,一个是经验老道的师长,田镜不禁有些后悔,担心自己丢人现眼。他不由自主把双手背到身后,小时候打报告一样,声音小小地说:“之后不是还有秦书这个角色的反转剧情吗?”
剧本中贺徊带秦书离开深山,几经波折篡位夺权,刚刚大权在握的时候,就打算将秦书斩首,在贺徊看来,秦书与自己是同一类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留在身边夜不能寐,但秦书被当庭弹劾的时候,他抬起头,笑容嘲讽地对贺徊说:“师父优柔寡断,有识人之才,却无改命之能,这大夏国的国命将被尔等狼子枭雄撼动,躲不过的,师父就算对你避而不见,但终究于事无补。贺徊,我之所以助你称帝,不过是为了加速你的衰落,如今朝堂腥风血雨,你这腌臜薄命之人,做不得几日皇帝了,我先你一步到地底,哪怕微末,也算是为了死于我们刀下的黎民士卒,还有,还有那头在山野中自由无束的母鹿……赎罪了。”
贺徊此时才明白,秦书和他那满怀仁义的师父才是一类人,从始至终未曾对自己效忠,他被这个同样手上沾满鲜血的人扣上了大奸大恶的帽子,被这个用死来赎罪顺带动摇他本就不稳的帝位的人,彻彻底底地戏耍了。
贺徊在此时处于政权不稳的多方压力之下,又被秦书刺激,有一连串悲愤崩溃的情绪爆发,这是电影后期的一个高潮点,也是贺徊较真实的一次情绪外露。
“秦书是贺徊情绪崩溃的一个导火索,秦书对贺徊而言是一个重要人物,所以最初两人在打猎的时候的剖白,虽然是秦书的诱导,但贺徊也一定会有激赏,庆幸等等情绪,前期的信任和托重之心与后期遭到羞辱的反差,才能把情绪推出来。”盛兆良对田镜解释,他的语气温和,却多少还有一点不耐。
田镜抿了抿嘴唇,既然开了头,轻易被打发掉就没有意义了,他接着说:“但我想,贺徊也许从未信任过秦书,他看到秦书射鹿表态,愿意效忠自己,除了庆幸自己找到了可用之人,应该也会因为看到与自己一样手段狠辣的人而产生提防心理?在秦书辅佐他的每一天,他都担心这个并不温驯的人反咬自己一口,所以才会在刚刚称帝还不稳妥的时候就急切地想要除掉秦书,却发现大势已去,自己一直以来的提防最终也没能奏效,才会悲愤到崩溃。”
盛兆良听了这番话,没有做声,他拧着眉的样子让田镜心慌,再去看任曜驹,也是抚着下巴在思考。
“如果是这种情绪,你对拍摄有什么想法?”盛兆良问道。
田镜背着的双手不经意地在互相握紧了。
“我……觉得秦书的特写部分都可以保留,但贺徊的回应删掉,特写他握紧弓箭的手,再用俯拍镜头,他可以拉弓再往挣扎的母鹿身上补一箭,不需要台词,直接接下一个剧情,就是秦书跟随贺徊的车队离开这里。这样观众会对贺徊的反应留有好奇,再在最后秦书被弹劾的那场戏里,表现一下贺徊最开始就对秦书怀有防备,补射的那一箭既是表明自己对帝位的决心,也是对秦书的警告。”
田镜一溜说完,忐忑地等着两人的回应,盛兆良拧着的眉舒展了一些,他抬起眼看田镜,田镜蓦然觉得,自己似乎是初次被盛兆良如此认真的凝视。
“观众的记忆时长有限,就算用台词辅助,怎么做才能让他们对贺徊的回应保持好奇,一直,到秦书临死前才来揭底?”
“只要补射一箭的这场镜头拍得足够漂亮。”田镜说。
盛兆良看着田镜,慢慢笑起来,他像是看见了一个令人惊讶的田镜,又像是看到了那个谈到电影就两眼发光的让人倍感熟悉的田镜。
“没错,视觉记忆比其他记忆都更有效。”盛兆良笑道,“我叫编剧改下剧本,等下再来一遍。”
田镜从心底松了一口气,任曜驹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等下你掌镜吧。”
“啊?我可以吗?”田镜刚刚松下来的肩膀又绷紧了。
“有什么不可以。”任曜驹对他温和地笑。
“喂!田镜!”
田镜扭过头去,发现是盛兆良在叫自己,他站在编剧旁边,眉毛又拧起来了:“过来把你刚刚的想法跟编剧老师说下。”
田镜只好颠颠跑过去,盛兆良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低声在他耳边说:“跟任老师保持距离。”田镜想回,我是摄影助理怎么可能跟摄影师保持距离,但盛兆良已经又跑去跟演员说戏了,他无奈地看着盛兆良的背影,心想我还希望你跟郁溯保持距离呢。
最后这场戏按照田镜想法拍了,郁溯虽然不满意这里没有自己面部镜头,但也知道按照原来的拍法自己一直过不了的话,指不定盛兆良会让他下不来台,只好接受了,而且这么改的话,贺徊这个人物到后期的表现会更有层次。
盛兆良给他和白皑说戏的时候,白皑也对这个改法很有兴趣,连连发问,最后还腆着那张卖乖的脸蛋,对盛兆良说:“盛导牛逼呀,这么改觉得有力度多了。”
盛兆良笑笑,回身指了指不远处坐在编剧身边双手放在膝盖上,小声说话的田镜:“这主意是他的。”
郁溯的脸沉了下来。
一切准备就绪,田镜坐到了摇臂顶端,迎着猎猎的风声,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往下面看,任曜驹给他比了个拇指,而站在旁边的盛兆良,只是对他微微点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