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小厮道:“是这位尹姨娘太没规矩!非要上前来抢着喂饭。家主不愿意吃,她就围着家主左哄右劝,可是都不得法,拿着调羹居然是竖着就要往家主口里塞,家主不张口,她还和家主生气,说些什么不中听的‘小人得志’‘越俎代庖’,反正……反正就是骂您。”
“……然后呢?”
“然后…夜魅就气得手有些抖,她倒是闪得快,恐是怕烫,一碗粥有一半都泼家主的鞋面上了。”小厮抱怨得格外委屈,心里只想:若是少夫人在,别说粥会洒了,就算真洒了,少夫人宁可自己烫着,也不会让家主沾到一星半点儿的!
张日山闻言心中叹息,果然,什么“少夫人”什么“内家主”,都不过是自己哄自己开心的镜花水月。“夫人”这是气自己数日都“霸占”着佛爷,来下马威了。只是她拿自己出气也就罢了,怎能迁怒佛爷?思及此,他眉目间的愁绪更甚,一低头,却发现张启山不知何时居然抬起了眼睛,正直勾勾的望着他。
“……佛爷?”
那人却还是不出声,又或者说,他想出声,喉咙里发出了咯咯的声响,视线纠结在模糊与片刻的清醒间。
副官一见,哪还顾得上忧虑,伸手便扶住了他的肩头——哪怕再被佛爷摔一次也无所谓。但令他出乎意料的,张启山猝然一把又握住了他的手,力道之大几乎将他的指骨掐断,跟着另一只手去抚弄了他方才跪地的膝盖,粗糙指尖掸在沾了灰的衣袍上,仿佛在拂去那些可能沾染的碎瓷渣。张启山的喉结剧烈滚动,几乎是过了一炷香那么久,却只憋出了一个字。
“饿。”
可一个字,也足够这痴心副官惊喜得红了眼眶,他一扫方才的困顿,几乎要喜上眉梢了:“佛爷饿了?”甜甜的酒窝重新浮上脸颊,“曰山伺候您用膳。”
他将他搀回屋内,坐到桌边,摸了摸那人身上居然有些发凉,忙起身寻了手炉脚炉,添了炭拢了布包,给他塞在手中、踩在脚下。这才重新坐到人对面,取过新送来的热粥,试了试温度,端稳了舀起一勺,吹了吹,细细横着调羹送到人唇畔。刚才拒绝用餐的张启山竟也顺从的张口含了那勺粥,咽了下去。如此抵膝哺食,谁也没说话。日山瞅着自家佛爷,目光里满满的全是餍足。
其实争与不争又有什么所谓?他好,他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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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张日山被尹新月堵在了院墙后,又或者说,他算是自投罗网的——休养够久了,佛爷还病着,梦该醒了。
尹新月单手叉腰站在夕阳下,秀丽的眉目看起来越发妩媚:“张日山,你很好啊。到了张家地界,还真当自己是少夫人了?”
“……属下不敢。”
尹新月冷笑一声,积压了十余日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之处,连日的委屈懊恼更是一同爆发!她忽然伸手拽住张日山长衫的前襟,娇叱道:“别以为穿得人模人样了,就忘了自己是条狗。你愿意为启山奉献生命,我很感激,但你最好搞清楚,谁才是启山承认的人!张府的少奶奶,现在是我,未来…也只能是我!”
张日山猝然闭起双目,微微深呼吸了一下,点点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挑起了眉梢,杏核眼内满满的恶意,“你和启山还有一个家族的婚契。”她见对方没有否认,继续道:“带出来,当着我的面,毁掉它。”
日山猝然睁眼——她明知那不过是家族婚契,在没事实婚姻证据的前提下,出了张家的门哪里都不会承认,却还是…连最后的念想也不许他有么?而且去古楼盗窃,在张家,是大逆不道。
尹新月挑起眉梢,矜骄愈显:“怎么?还舍不得?你可真是痴心妄想啊张副官。也是,我早该看出来你是个过河拆桥的,这几日没少仗腰子让你们家下人挤兑我吧?日后你要是想起来,再拿着婚书来找,岂不平白恶心?”
“夫人,曰山不会!”
“我不管,你不去,就别想让启山得到药。”
日山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瞪大双目诧异望向尹新月,半晌才讷讷道:“夫人,那是佛爷啊!您怎么能……”在他的印象中,天大的“恩怨”、不满,都是他与夫人之间的问题,她往日拿佛爷出气也就罢了,救命之事又岂能儿戏?
“我对他的爱绝对不比你少。但是我尹新月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她终究是新月饭店的大小姐,在北平,跺跺脚整个城都会抖三抖。所以她也恨,恨张启山这个不解风情的;她更恼,恼张日山这个不识抬举的。所以她看上的,若是不能得到,宁可玉石俱焚。
张副官却连声音都要颤抖了,能够以一挡百的青年此时声音却沙哑到滞涩:“您——这算不算乘人之危?”连声音里都似含了血。
“或许我们爱的方式不同,但是张副官,你否认不了的,是我赢了。”
“……”副官眼底瞬间倾染愤怒,却又因为最重要的东西被人捏在掌心,最终妥协。他喟然长叹,慢慢躬身,最终单膝在她面前跪了下来,一手扶膝,另手成拳杵于地面:“夫人,曰山从一开始就没有同您相争的资本。”——佛爷拒绝了谁,又留下了谁,答案已经明确。所以他献上了服从,但这服从不是给她,绝不是。张日山眼内无鬼无神,唯有佛爷,只要能守护佛爷,命都可以不要,何况是一纸婚契?只是他亦恨,恨这位夫人居然将佛爷当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