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的上元夜,灯花如海、与星争辉的第二日,长安城传出了一个惊天的消息,殿中侍御史罗希奭于上元夜饮宴,宴罢回家,路上被刺身亡。
当街刺杀朝廷命官,举朝皆惊,皇帝震怒,令严查,告。
虽然那个蒙面刺客身手极好,事先又在罗希奭必经之路上设了陷阱,占住先机,但罗希奭身边护卫众多,反应过来立时拼死拦击,更有四人团团围在罗希奭马前,将他护住。刺客孤身一人,虽拼死杀了罗希奭逃走,仍身被数创,尤其是背后中的那一枪,几乎刺穿了整个右肩胛,这样重伤,必然逃不远,躲在长安城中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因此全城彻查。
开远门这边也不例外。
开远门内外,很快排起了长队。
这里毗邻西市,客商云集之处,往来车马竟日不绝,往来人众素来是极杂的,人数又多,因此查起来极慢,巳时已过午时将近,队伍仍旧长得望不到头,行人怨声载道,兵士们也是窝着一肚子火。
好几回有人试图给兵士们使些钱,望能先行,往日里给些好处便能抬手放行的兵士们今日却转了性,无论钱多钱少,一概回绝,让早混熟了脸的老行商们分外纳闷。有乖觉的注意到城门下头阴暗处,多了个文官服色的人站在那里,头上戴的正是獬豸冠,便扯扯其他人,老老实实回去排队了。
獬豸冠,御史台的人。有他们亲自坐镇,难怪兵丁们不敢徇私。
披甲站班守门,餐风饮露,素来是苦差事,好在平日里有好处拿,不失是个肥差。可是今日有倒运的狗子盯住,又累,又冷,又饿,还不得休息,兵丁们便把火气都撒在了往来众人身上,呼来喝去,翻检货物的时候泼洒无数,行商们敢怒不敢言。
这边正在鸡飞狗跳,城中方向碌碌地又来了一辆马车。
四匹高头大马鞍辔鲜明,金镶玉饰的车子,重重叠叠的丝幕,车外随行的一众劲装大汉,都在彰显车中人不凡的身份。
兵丁们不敢怠慢,领头的将军连忙抢上去,眼睛瞄着马匹额头上和车厢上亮灿灿的徽记,一边拼命回忆,一边拱手道:“敢问来者何人?”
驾车的仆童下巴扬得老高,睥睨道:“不长眼么!不会自己看?”
那将军心中暗骂,嘴上仍谦恭道:“恕末将眼拙。”
仆童怒道:“眼睛竟长在尻里!识不得晋城公主的车驾!”
那将军本就窝着火,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几句已是极限,给这仆童一骂,登时气往上冲,冷笑道:“晋城公主家的家奴便如此威风,末将领教。今日圣上敕命全城严查,过往人等无一例外,还请车上的贵人启帘,让末将检查一下。”
仆童喝道:“好大狗胆,谁借你的胆子敢冒犯我家小郎君?”
那将军听到是晋城公主家那个出名纨绔的小郎君,虽然晋城公主护短的厉害,略有些惴惴,但公主总大不过皇上,尤其自己好歹也是个将军,当着这么多人被骂得狗血淋头,面子上委实挂不住,心一横,道:“皇命难违,恕末将无礼。”说着,便伸手去挑帘子。
层层叠叠的纱帷刚刚挑开一条缝,一阵甜腻微腥的香气已经扑了出来,浓得醉人,宽大的车厢中影影绰绰似乎有四五个人,白花花的胸脯晃得他头晕目眩。
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被惊得立刻停下动作,上头那人翻身跃起,顺手掀起袍子将身下人牢牢裹住,怒道:“甚么人!”
其他人也纷纷娇啼,掩衣不迭。
将军慌忙放下帘子,眼前晃来晃去仍是跃起那少年涨得通红的脸。原来,这便是晋城公主家的小郎君,这小郎君长得竟然这样好,旁边那些女子,便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他。
容襄气得半死,在车中喝道:“哪里的贼兵汉,竟敢偷窥我!不怕长针眼!死了没人埋!”
那仆童见将军伸手已起身去拦,动作毕竟慢了,没拦住,早慌了,在那里一个劲给将军使眼色,口中告饶道:“小郎君息怒!小郎君息怒!”
那将军也反应过来,虽听到容襄发狠,但满口孩子口吻,料想说几句软话也就哄过去了,忙道:“小郎君莫怪,只因城中来了贼子,末将奉旨检查,因此冒犯了小郎君车驾,改日定上门赔礼,还请小郎君宽宥!”说着,暗暗给那仆童塞了个钱袋过去。
仆童捏了捏钱袋,顺手收入袖中,道:“小郎君,武夷看这城里城外都是通缉告示,想来是在捉拿要犯,这位将军鲁莽是有些鲁莽,小郎君看在他也是奉了皇命的份上,大人大量,便饶了他这一遭罢。”
容襄大约是听清楚皇命两个字了,怒气稍减,道:“既是皇命,且饶了你这一遭,哼!武夷你还磨蹭甚么,便让我在这腌臜地方吃灰不成!”
武夷连连答应:“是,是。”说着便要赶车,此时却听到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慢。”
武夷一怔,见一头戴獬豸冠的绿袍人慢吞吞自城门下踱出来,走到车前拱手道:“小郎君容禀,下官奉上命,往来人等无论官员布衣,俱要仔细搜检,以防贼子混出城去。小郎君自然不会私藏贼子,但恐贼子借小郎君的车驾隐身,为了小郎君的安危,下官得罪,无论如何也要大着胆子搜上一搜,小郎君莫怪。”
这番话绵里藏刀,咄咄逼人。武夷一时想不好怎样答,已听得容襄在帘子后头道:“搜贼子竟能搜到我的车上,今番可是头一次听说。一个两个的,还不依不饶的,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