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没有继承母亲那演戏天分的话,如果他没能在剧院谋得差事的话,他现在正在做着什么苟且偷生的营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性向究竟是先天注定的,还是在与周茹尘数十年的相处中渐渐改变的。他不敢与女性深交,更遑论谈情,他害怕一转面,原本亲近的爱人会变得像他的母亲一样不可理喻。
周茹尘一生都认定周且听与他那个父亲毁掉了她的一切,可她又怎知,她也毁掉了周且听原本应有的安宁人生。
母亲就像残存在周且听心中的一根倒刺,倒刺的尽头安置着一个按钮,每每想起母亲来,那个按钮就会被按下,紧接着倒刺就像绞肉机一样用钢化的齿轮逐渐切割着他,消磨着他。
周且听知道他现在已经走进了光明之中,但他偶尔回过头,就会发现他这一隅的光明与他曾经人生的黑暗相比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他疲惫地合上电脑,抬起手来遮住眼睛。
敏感如他,怎么会看不出裴冀的那点心思,然而周且听却只想退缩。裴冀的人生了无污点,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发光体,周且听也想要靠近,可却担心他身后的那一片黑暗会因为光线的对比而更显龌蹉。
周且听思及至此,忍不住自嘲地笑出了声,眼眶有些酸胀,却还不至于落泪。
恐怕裴冀再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自己屡次三番躲避他热情邀请的缘由,居然是因为自卑。
他曾经也想过自己总是想太多,于是他试图放手按照自己的意愿与frank一起生活,然而那段恋情带给他的却是一场逃亡。在事业与他之间,frank残忍地选择了事业。其实如果他当初没有把自己的过去全部和盘托出,也许frank会选择自己,甚至选择公开恋情。然而他已经忘不掉frank在看到他的档案时那副惊诧的表情了。
周且听相信frank是爱自己的,他只是还不够爱。然而他已经无法再去相信裴冀了,当年的frank还没有真正地大红大紫起来,而眼前的裴冀甚至还有一个工作室在靠他生活,周且听真的没有勇气去相信裴冀的一时冲动足以让他为自己做到什么。
吕品曾跟他开玩笑说过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他知道在中国像他这样的人是没有办法和爱人结婚的,但是他谈恋爱,从来都是奔着一生而去。他怕裴冀给不起,也怕自己受不住。
周且听终于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窗前远眺着小镇的夜景。
无意之中他余光扫到了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低下头去,看到裴冀居然拎着一袋子啤酒在往酒店走来,他身后还跟着同样身兼重物的小景,两个人有说有笑,正在漫步一般地走回来。
他看到那一堆啤酒有些不解,却也不愿再多看一眼眉飞色舞的裴冀,他只觉得这一天的所有倦意都堆积到了此刻,于是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彻底拉上了窗帘。
楼下的裴冀似有感知一般在下一秒抬起头来。
“怎么了,老大?”
裴冀用下巴指了指紧闭的窗户,“那是萝卜的房间吧?”
“啊?大概吧,我没在意过啊。”
裴冀却信心满满,坚信自己不会看错。
“等着吧,小萝卜。”他笑得狡黠,又志得意满,直看得小景晃花了眼。
第七十四章
第二天,裴冀敏锐地感觉到了周且听的不在状态,这简直是比他当时魂不守舍还要令人吃惊的事情。毕竟这人在他心中那就是敬业的代言人,周且听工作走神?那还真是撞了鬼了。
裴冀想到这里突然眼前一亮,萝卜不会是也被那不知好歹的女鬼缠上了吧?毕竟萝卜长得细皮嫩肉,看上去就应该口感很好……
小景奇怪地看着裴冀,“老大,你是饿了么?”
裴冀没好气地回他:“你才饿了,我这是担心萝卜有心事。”
小景倒是并不在意,“周先生有心事?很正常啊,他一看就是那种喜欢想不喜欢说的人。而且老大你看上去不太牢靠,人家才不会有事没事都跟你交代。”
这小孩,越来越不会说话了。裴冀琢磨着要扣他工资,正在心里盘算扣多少解气,却见周且听朝自己走来。
“听说了么?”周且听靠过来道,“梅影今天也没来拍戏。”
吕品在后面补充,“是啊是啊,说是在酒店卧床休息,剧组进度都被拖慢了,他们导演正起急呢。”
“今天也在休息?”裴冀顿时来了精神,“别是昨天晚上也被恶鬼缠身了吧。”
周且听并不认同他的猜测,“如果再遇到恶鬼,她一定会像那天一样尖叫,我们都住在同一间酒店,隔音效果还不算怎么好,不可能连她的叫喊声都听不到。”
裴冀耸肩,“那难道还给吓出病来了不成?”
吕品插嘴:“我觉得很有可能哎!如果是我的话肯定受不了这刺激……你们想啊,两个女人一个刮花了脸捅了自己一刀,一个跳楼摔死的,那死相能好的了么!我猜梅影那天肯定看到了特别恐怖的画面,搞不好晚上还要做恶梦呢!”
周且听选择性无视掉了这不着调的小孩,对裴冀道:“不过这倒也好,她不来拍戏,正好方便我们看一看究竟是不是误伤。如果今天没有人遇到灵异事件,那么问题就一定出在梅影身上;如果今天又增加了新的受害者,那就不好说了。”
裴冀似乎心思并不在案子上面,反而一脸试探地凑到周且听脸前低声道:“那要是今天没有人撞鬼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