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里却藏着无限的悲痛与悔恨,像一条一路淌向冥府的河流般幽沉而压抑,穿过耳膜时让他通体发寒。
他胆战心惊地走到洛伦佐身边,看见他闭着眼睛,眉心极深的一道折痕不住地抖动着,仿佛随时都会流下泪来。假若真的如此,那真称得上是他生命里最惊悚的事情之一了。但即刻,洛伦佐又睁开了眼。
细小的血丝从眼底蔓延到眼睑上,在火光里晕染出一片深红,让他狭长的眼睛显得十分凄厉,被他注视时,亚述尔感到毛骨悚然。
“你相信他会这么死掉吗?”洛伦佐哑着嗓子幽幽地问。
亚述尔扫了一眼那柄猎枪,违心地摇了摇头,没敢回答实话。
“说出来!”男人突然厉声喝问。
“不,不觉得!约书亚少爷这么聪明,这尸体一点也不像他!”
“我也不相信。这小狐狸最会耍小把戏。”洛伦佐眯了眯眼,却攥住怀里尸体抓着猎枪的那只骨肉不全的手没松,齿关发出一串咯咯的响声,“你派人回趟那不勒斯,把我存在地窖里的一个小箱子送过来。”
那里珍藏着他的男孩成长的证据——几颗换下的乳牙,还有头发。
在全面验尸之前,他绝不会就这么轻易的相信,轻易地放过。
没能听他再叫一声爸爸,没能听他一句解释。洛伦佐想起那天晚上男孩举着那把猎枪时欲言又止的神态,一切都历历在目。他记得那时约书亚就快要哭了,可他一点也没有心软,只当他在装腔作态。但假如约书亚是真的着急想要跟他坦白什么呢?
而他却直接回决了一声“滚”。
是他亲手把他的男孩赶走的,当着他带回来的第三者的面。
洛伦佐浑身冷汗涔涔。
如果有那么一点可能——小家伙真的爱他,那么他当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然而,现在思考这个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
他也许,彻底的失去了他的男孩了。
洛伦佐撑着地面站起来,被玻璃渣扎破的膝盖终于袭来了尖锐的疼痛。可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帮他止疼了。
他头一次觉得冷,那是一种比通体冰冷的血液还要刺骨的寒意,一直渗透到他阴鸷,险恶又孤僻的灵魂深处。他抱着尸体坐进了车里,嗅了一下露在大衣外面的栗色卷发,令他更加崩溃的是,那发丝上面真的有一股熟悉青涩的香味,即使是浓重的血腥气也无法掩盖掉。
他低下头又闻了几下,想确定自己并非是出现了幻觉。
记忆随着气味一瞬间就复苏过来。
“爸爸。你还痛不痛?”
那声音怯怯地问着,柔软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
“痛,爸爸痛得要命。”洛伦佐捧住尸体的头颅,手指勾曲,骨节泛白,青筋与血管几乎要从皮下挣脱出来,抖得异常厉害。颤抖从手指一直蔓延到手臂。眼皮上的血色混着汗液,汇成一线顺着脸颊流下。
“即使死了,你的骨骸也是属于我的。”他拈下一缕尸体头颅上的头发,瞳孔缩成针尖般的大小,“但这一次,我情愿你又是在骗我……”
在车子发动前,他抬起沾满血污的脸,对手下们吩咐:“把今夜这里发生的事彻查清楚,附近的人,全部抓起来,一个也不要漏掉。”
他绝不……绝不相信他的男孩就这么死了。
一定有什么蛛丝马迹存在。
……
“阿嚏!”
约书亚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他望着远处渐渐变小的火势,心神不宁地甩掉了烟蒂,揉了揉鼻子,关上了舱窗。身后甲板传来了嘎吱嘎吱脚步声,一件长斗篷被披在了他的身上,几乎将他整个人罩住了。
“既然伤还没好,就别吹风,春天最容易着凉。”
“你怎么越来越像个老保姆一样,阿尔瑟?”他回过身,又点了一根烟,向面前的男人漫不经心地吐了口烟雾。
阿尔瑟顺手把烟从少年嘴上一把摘掉了:“别再抽了,你已经快抽掉整整一盒了。烟瘾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
约书亚脸色不太好看,伸手去抢,阿尔瑟仗着身高把它举得老高,让他够不着,约书亚恐吓性地瞪了他一眼,但对方明显不为所动。
他勾住了他的脖子,睫毛一扇,趁阿尔瑟一个愣神,烟盒就被他抓到了手里。没容对方重新夺回去,约书亚将他推了开来,一勾头叼住烟盒里最后一根,用火柴点燃,咬着烟笑了笑:“没办法,我可不想去抽别的来止痛。不然呢,吗啡或者鸦片,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胡说什么。”阿尔瑟走到窗边坐下来,拿起一副扑克牌,“要是闲的无聊,我们可以来玩一局。”
“你打不赢我,现在我也没这种闲情逸致。”朦胧雾气里,少年坐下来,卧在靠窗的躺椅上,随手摸了一把牌,若有所思地沉默了。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纽约和芝加哥是肯定没法回去了!”
“至少在船上待几个月,等身体养好了再说。有个地方我老早就想去闯闯,听说路易斯也是在那儿发的财,我想去摸摸他的老底。”
“哪个地方?”阿尔瑟意外地看向他。
那对碧绿的眼眸微微闪烁:“新泽西的大西洋城,我听说那可是一块遍地黄金的大宝地。我有一百万底金,还有一船的货要找买家,还愁在那里没有生意做吗?不过在那之前,我打算先当一阵子船长,去各地闯一闯,招兵买马,修生养息。”
约书亚的目光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