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
猝然一声悲呼,有个身影于黑暗中轻功飞翻,落在满身血污的林晚霞面前。
云丹景双眼含泪,于母亲面前跪地不起,他扶着摇摇欲坠的林晚霞哽咽道,“娘……”
“景儿!?”
本已对死亡也无动于衷的林晚霞,却在这一刻悚然睁大了眼。面前的青年紧紧扶着她的肩膀,“是景儿,娘,景儿回来了……!”
“是景儿,天啊……你,你没有……”
林晚霞如坠幻梦。她惶惶地,轻轻地,伸手触摸本应死在一年前的儿子的脸庞,描摹着儿子消瘦了的轮廓。
不知何时,眼泪和着血污流了满脸,林晚霞终于溃决。她捧着云丹景的脸,双唇抖动,嘶哑地哭道,“景儿,我的好孩子……娘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娟儿……”
云丹景胸口酸涩胀痛,可还未待他说话,身后陡然有阴影居高临下地笼罩了他。
老教主云孤雁将披星剑掷于地上,目光阴冷地望着跪地的云丹景,望着这个由死地复生的他的次子,启口时声音有如从深渊传来:“本座不想杀你,滚开。”
林晚霞陡然失色,她将云丹景一推:“景儿!!你快走!是娘杀了蓝宁彩,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快快走,不要回来!!”
云丹景倏然起身,他转了过去,咬牙直面云孤雁……然后他伸展双臂,以一种将他的母亲护在身后的姿态。
任林晚霞有怎样的罪孽,杀了什么样的人,那也是自幼疼爱他的娘亲。他无法眼睁睁看着他的娘亲死,哪怕明知是以卵击石。
却有一道黑影又挡在云丹景面前,竟是阳钺。
……无论何时,影子总是要挡在主人身前的。
正欲怒而出手的云孤雁神色中陡然闪过痛楚,许是想起了什么人,抬掌时素来铁血无情的杀招竟有一瞬的松动。
凌厉劲气于死牢之内四溢,阳钺与云丹景虽已于无泽境打磨过一番,可又哪里是云孤雁的对手?
不远处,关无绝轻轻叹息一声。
他低垂着头,抱臂埋在昏暗之中,却依旧不动。
……也不过片刻时间而已。
片刻后,云孤雁幽幽拍了拍手,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在他身后,云丹景与阳钺均重伤倒地不能起身。
老教主终于再次站在了林晚霞面前,这一回云孤雁并未暴怒,那仇恨的火已经燃烧殆尽,化为了渐冷的灰烬。
他只是用一种看着虫蚁或渣滓般的目光俯视着林晚霞,字句从齿缝间迸出,“阿彩并非江湖中人,你竟真能对她下手……林晚霞,看来蛇蝎之心都比不得你。”
林晚霞静默地望着云孤雁。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又冰冷而嘲讽地笑了。
她动了动唇,说:“呸。”
一口唾沫喷在云孤雁脸上。
林晚霞惨笑起来,她仰起脸凄声道:
“云孤雁,在你眼里,我林晚霞就是这等人?”
“你以为我会想杀蓝宁彩?”
林晚霞猛地挣身直坐起来,她眼中似有冰光闪烁,她抬手指戳着自己的胸膛,姿态仍是惯常的高傲刻薄:
“哼,她算什么人,值得我去杀!告诉你,杀她我还嫌脏了我的手!恨她我还嫌堕了我的心!”
可那冰光却融化了。
化成水珠,从眼眶滚落下来。
“云孤雁……云孤雁,你给我听好!”
林晚霞流着泪,声如泣血,像是浸着仇,也似乎透着爱。她扬着尖尖的下颔,死盯着面前身披烛龙黑袍的她的夫君,“我想杀的人,我想恨的人,我想种下逢春生的人----”
“从来就是你啊----云、孤、雁!!!”
如惊雷炸耳,云孤雁瞳孔骤缩!
这一瞬间,天地翻覆。
不知何时,林晚霞分明是哭着,却又笑起来了。她像是彻底疯癫了,抱着自己的双肩又哭又笑地诉着,自嘲地连连摇着头:
“你记得么是你亲口对我许诺的,我们打过赌的,你都忘了!都忘了都忘了……”
万籁消声,寂静无比。
岁月的河,似乎倒流了。
今夕何夕
那一年,曾有二十几岁的烛阴教主云孤雁,逐龙银鞭在手,为了心上人独闯玉林堂退婚。
也曾有二八年华的玉林堂小小姐林晚霞,柔荑持双匕,拦在玉林堂大门之前。
最后,双匕被打落在地。紫裙少女双眼红肿,她倔强地哭着吼叫,我恨你,我一定一定要杀了你。
彼时,云孤雁已力挫玉林堂七八名高手,身负重伤,油尽灯枯,只凭心口一股毅气撑着。
他并无精力应付这撒泼哭闹的小姑娘,只冷冷甩下一句:你若有本事就来杀,我等着你。
可那小姑娘却不依不饶了。
林晚霞眼中亮起不甘,她高声道:“好!!那如果、如果我亲手杀了你----”
“下辈子,你云孤雁就要做我林晚霞的男人!”
“如果我杀了你,下辈子你就要满心满意地爱我,而且是只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