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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再次走起来,离万慈山庄渐远了。
荒郊野路上暮色四合,周围无人,只有车轮声与马蹄声的交响,时而又有风声掠起长草沙沙作响。
黑布罩着的车厢里面,冷珮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你不该同端木登说那么多废话。”
“是啊,”关无绝随手甩了一下马鞭,悠悠感叹道,“我的确不该。”
冷珮道:“你对端木家还有情?”
关无绝淡淡道:“小时候没得到的东西,长大了回首看看难免多几分惦记,仅此而已。放心,我不会耽误正事儿的。”
明晚,便是与顾锦希约定的时辰。
关无绝原本是要带叶汝过来走这一遭的,可惜如今是冷珮陪他。
这两人体格年龄都相差太大,易容变装费事又不保险,关无绝决定用最简单的法子。
----直接杀人夺药。
这法子看似疯狂得过了头,关无绝刚提出来的时候还遭了冷珮的反对,不过四方护法自有他的一番道理。
第一,顾锦希盗窃圣药犯的可是叛族的大罪,更别提这还是为了谋杀端木临,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他一定会尽己所能地做到隐蔽,极力瞒住与烛阴教护法有约之事。
所以,顾锦希若是被关无绝杀死了,那定然是自作自受,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第二,若是放顾锦希活着回去,其实也是个大隐患。秘密总是越少活人知道越好,今朝关无绝能凭借昔年秘辛来威胁顾锦希,难保日后顾锦希不会拿这个来威胁烛阴教,威胁他的教主……
这就没得说了,任何可能威胁到云长流的因素,关无绝都是恨不能斩尽杀绝斩草除根的。
最后,反正关无绝也不指着自己能好端端地回教,留口气儿撑到取血就成。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鬼门三伤之术他还没忘彻底呢。他的武功并不在顾锦希之下,更何况还有冷珮这个硬实的底牌在手,胜算并不小。
一年前,他可是连碎骨鞭都熬过来了。
那么如今的这一局,他更没有不敢赌的道理。
车轮滚过很小的碎石,发出咔嗒咔嗒的颠簸声。
这路有些崎岖,不太好走。
关无绝扶了扶斗笠,望着被暮光抹得有些模糊了的前路,淡淡启唇道:“我还要活着回去取血,明晚……如果有人要死,不能是我。”
冷珮道:“不必提醒,我会全力保你。”
关无绝吐了口气,眼带笑意:“有遗言么,我听着。”
冷珮道:“我只是影子,影子不该多废话。”
有长风过野,吹起驾车人散在耳畔的几丝乌发。
夕阳渐落,沉沉地坠下去。
关无绝忽然扭过身,伸手把车上黑布一掀,挑眉戏谑道:“我说……你不是嫉妒温环么?不是说死者为大么,你若是真不幸死了,怎么不趁这机会恶心他一把?”
昏暗的车厢里,射入了外面的光,那罩着斗篷的身影倏然抬头。影子的眼神冰得像一把刚出鞘的利剑,闪着不明显却凶恶至极的光芒。
可是当冷珮张嘴时,口中出来的话语却是一句平淡的:“影子不该嫉妒。”
关无绝便大声笑他:“去,影子还不该在意自个儿的名字呢!”
冷珮盘着腿坐在车厢里,两只手抱扶剑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关无绝,面无表情。
如血浓艳的红光斜扫过年轻护法的鬓角,又在他含笑的眉梢与眼睫上落了细碎的赤色光点。
“……”片刻后,冷珮将眉毛皱起一点,他声音低沉,很是迟疑地问道,“……明显?”
他问的是“嫉妒温环”这件事。
关无绝就严肃道:“明显呐,如今还好,当年更明显。我和少主还偷偷聊过,环叔更不可能不知道。”
不过,很快他又更严肃地道:“不过你且放宽心,老教主一定不知道。”
“……”
冷珮依然是板着张冰冷冷的脸。
又是沉默片刻,他语调毫无起伏地开口:
“那你可知道,温环曾经爱慕过主人?”
关无绝呛了一口风,猛地咳个不停。
这可真是一语惊破天,四方护法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他喘匀了气,茫然道:“不,不知道……”
“他……环叔”关无绝难以置信地重复,他更往冷珮那边探了探身,故作夸张地抚掌哀叹,“这这这……唉呀!环叔那么好的人,怎么”
“……”
冷珮当年也是看着阿苦对云孤雁天天冷嘲热讽过来的,于是只带着杀意冷冷扫他一眼,并不接关无绝的茬,继续说温环:“看不出来也是应该,他早断了念想了,主人从头到尾不知情。”
关无绝感慨:“毕竟后来老教主有了蓝夫人……”
冷珮摇头:“不是。”
关无绝问:“什么?”
冷珮默了默,道:“温环他断了妄念,并不是在主人心许蓝夫人之后,也不是在主人大婚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