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流不委屈自己,索性每天从清晨就开始往清绝居去,有什么公务都在那边办。
然后他便意外地发现,这么一来干活儿的效率居然不减反增,比以前高了不止一倍。
关无绝虽不能动武,但他还没到虚弱得起不来床说不了话的程度。云长流在清绝居处理教内事务,护法不可能干看着,自然是要帮的。
要说当年阿苦可是从小和长流少主一起习的课业,养心殿书房里有架巨大的沙盘,他俩曾坐在两侧交过手,也曾坐在一侧合力同云孤雁打过几局,论默契,那定然是谁也比不过他俩的。
关无绝不仅能力没的说,更难得的是能和教主心思相契。云长流沉默寡言,常有下属摸不清教主的意思又不敢追问,护法便适时地在旁边解释两句,从来都能符合教主心意。
云长流越来越欣赏他。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日子渐久,那些被埋伤术强压下的伤病渐渐暴露出来。到了入冬的时候,关无绝终于连帮云长流处理事务的精力都没有了。
这下子关无绝又受不了了,每日恹恹地伏在床边。他虽不说什么,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护法的自厌之情。
云长流见他这模样更加心慌,越是不敢轻易离开,每日都想方设法地劝慰着,有什么好东西先往清绝居里送,只想哄得人开心些。
教主待护法的恩宠实在有些过头,关无绝此时又病得什么都干不了,无功受宠久了,不免渐渐有些流言传出来。大都是讲什么爬床邀宠、以色事人之类。
云长流从小就是个不顾忌他人眼光的,对这方面多少有些迟钝,等这流言入了教主耳中时,都已经传到清绝居门口了。
当初自个儿被教内从上骂到下也没生气没追究的教主这次勃然大怒,差点没把那嘴碎的奴才直接杖杀在清绝居前。
开玩笑,他成天提心吊胆地想着花样哄着的人,万一被这等污言秽语给刺激到了,又要脑抽犯病寻死觅活可怎么好!
处理完了云长流还后怕,坐在关护法床头磕磕绊绊地解释:
“本座从未拿你当……从未起过那种心思。护法莫要多心。”
关无绝却满不在乎,只笑笑,“教主多虑了。这等无知下人的胡言,属下怎会当真……教主何等仙姿,哪里会看得上属下这种?”
云长流听前一句才安心,关无绝后一句就又叫他气急。教主一着急就口不择言:“怎么会看不上!”
关无绝:“……”
云长流:“……”
那问题来了,教主您到底是对护法起了心思还是没起呢……
一旁的温枫眼观鼻鼻观心,努力以低头的方式掩饰住自己抽动的嘴角。
可喜可贺,云教主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第129章 出其东门(2)
待到入了深冬,护法的状况就更糟。
在关木衍每日的银针刺穴之下,他那些压下的旧伤被逐一引了出来,肺腑、经络、骨髓的沉疴都来找他讨债。
疼痛磨人还是次要的,最让关无绝受不了是席卷了全身上下的无力感与脆弱感。
关木衍这手医术着实厉害,能把他的身体变得全然不受自己控制。关无绝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娇弱敏感,他开始受不得寒,明明以往数九寒天里冒着风雪纵马一夜都不成问题,如今却片刻也离不得软被暖炉;人的精力更是不济,一睡就能睡过去整天,哪怕醒来也是昏沉,迷迷糊糊地被喂下些水食和汤药,然后就倒头继续睡。
更有,如今他再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强忍病痛了。如今护法但凡稍想逆着自己的身子来,没几个时辰就要烧得人事不省,又是不知多少人力财力赔进去。有过这么一两次,关无绝终于不敢再折腾自己了。
他就这么个样子,药门派来照料护法的医师全都要战战兢兢地伺候,生怕这位爷一个不好出了什么差错,教主怪罪下来他们都得掉脑袋。
关木衍曾哄他说,若是不出意外,有那么十来天就会好转了。结果一个多月过去仍是这样子,不变好也不变差,就这么耗着。
天可怜见,四方护法活了二十多年,哪曾尝过这种滋味?
哪怕当年毁了心脉被断言此生不能再动武,可那时他至少还有扔了半条残命孤身入鬼门的魄力。
如今这却又算什么?他在鬼门受了五年磋磨,不是为了让教主白养着这么个废物药罐子的。
眼见着又过去快一个月还是这样,关无绝真要崩溃了。
说来关护法日后回想起来还觉得丢人,那段时候他逮着教主就哀哀戚戚地求,偏偏又是病中意识不清,呜咽着简直自己都不知道胡言乱语些什么----
教主您别要属下了……
您弃了我吧……
真的治不好了……
属下不想喝药了,求求您了……
这么用药太浪费了……
您就不能让我死了么……
……真真是失态难堪到极点,还矫情。真亏得教主那么个性子没被他烦跑,反而肯天天耐心哄着他治病。
不过,后来也有过一次特例。
那时已经到了年末,某天关无绝实在不肯休,怎么也不愿再继续用药。云长流再也不忍心看他那么虚弱无助地求个不停,终于松了口,疼惜地俯在护法耳畔安抚,“好,好……本座答应你先不喝药,别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