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个恨不能从早独自清静到晚的人,为了父亲和烛阴教逼着自己去做曾经最讨厌的事,这滋味想必也不会多好受罢……
温枫轻缓地一叹,柔声道:“教主既然累了,这便休息吧。经了这一夜乱战,想必庆功宴过后,教里诸位大人也要各自回去歇息的。”
近侍说着,正欲上前替云长流脱下衣袍,走近几步忽然大惊道:“教主!您的玉佩呢?”
“本座借出去了,明日便能拿回来,”云长流总算肯抬起脸,闷声道,“……千万莫叫父亲知道。”
温枫初听云长流说借出去了还讶异得很,但他知道教主不是胡来的人,更不可能拿蓝夫人的遗物开玩笑,倒也没多想。
他又听云长流那句“莫叫父亲知道”,不免想到自教主出无泽境后……亦或者该说是自少主失忆后,五年多过去,这还是第一次见教主能这么明显地展露些小情绪出来,着实难得。温枫更不舍得多加追问,径自伺候着云长流往屏风后沐浴更衣,躺上了床。
几层的幔子打下来,近侍向床上行了一礼,道了声“教主好生歇息”,便往后退去。
合眼之前,云长流忽而又想起那只阴鬼来。
那凛冽的双剑,还有那双漂亮的眼。
其实他累归累,还远远达不到无法耐受的程度,本来很想现下就召那阴鬼前来觐见的。
只是教主又想起他受伤不轻,如今或许也正在休息,不忍这时候再折腾伤者,还是应该先睡一觉起来再做安排才是。
云长流闭着眼思绪杂乱,心里悠悠念着那只阴鬼,朦胧地睡过了去。
他竟很罕见地做了梦。
梦里,一袭黑衣。
……
可惜的是,与此同时,鬼门里的那个却辜负了教主的体贴。
关无绝仍是倚着墙壁坐在原先那个地方。他只是将身上的伤草草地处理包扎了一下,就捧着那半块玉佩开始等在这里了。
半晌,实在熬不过身上的虚弱,他坐不住了,就换成躺的,闭上眼将玉佩贴在心口。
关无绝就在这昏暗冰冷的墙角蜷缩着,虽合着眼却头脑清醒,直到天明。等出战的阴鬼都回来休息了,他还在那地上躺着不动,惹了几十道看疯子的目光。
关无绝都懒得搭理。
闭眼太久着实无聊,他又开始盯着大门看,心中暗暗地开始苦恼。
其实他知道,以自己如今这重伤失血的状态,又身处安全的鬼门之内,要搁平日里没昏过去也该睡的人事不省了。可如今不同,且还真不是他故意为之,一句话……
昨晚亢奋过头了,现在怎么也睡不着。
他其实真的很累很倦了,可每每刚一闭眼,脑子里冒出来的就全是云长流的模样。心潮澎湃之下,哪里能安稳睡觉?
时间慢慢过去,连关无绝也觉着这样下去不行。
再不抓紧睡一会儿,若是教主召见他,万一精神状态太差失礼了可怎么办?
虽然说教主亲自召见阴鬼的可能性实在渺茫,更大的可能是派个人来把玉佩收走完事儿,可……可万一呢
----不行,越想越睡不着!
辗转许久还是难眠,关无绝只好放弃,耐心等一个结果。
无论是教主愿意见他,亦或是来人把玉佩收走,亦或是他终于撑不住昏睡过去……都可算是结果。
再后来,薛独行与单易都从庆功宴回来了,关无绝还死人似的缩在那角落里。那阴鬼面甲被他卸下来倒扣在地上,遮去了被教主抹去划痕的地方。
门主已归,关无绝却没有拿着云长流给他的玉佩,去为自己消除残鬼的身份。
这算是他一点私心,毕竟薛独行看到这意义非凡的玉佩后,十有八九不会允许这东西继续落在一介阴鬼手里。
多隐瞒片刻,就能假装从这温凉玉佩上多贪片刻教主的温度。关无绝很乐得这么骗骗自己。
……显而易见,他这时候的确已昏了头了,根本就没想过万一玉佩被收走,而他又失了残鬼刻痕百口莫辩,那该怎么办。
关无绝就这么从晚上一直等到次日下午,居然还真给他等到了。
教主传令下来,真的要见他。
从地上爬起来的瞬间,关无绝便发现自己当真是多虑了。如今他别说不困不累,反而似乎比出战时更有精神。
他一边利索地将面甲往脸上戴一边摇头苦笑,心说就这么透支下去,等见完教主回来,说不得要大病一场了。
不过……管他呢,当然是先见了教主再说。
他这么个将死之人,多看一眼赚一眼呐!
关无绝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表面镇静至极,而心内却欢欣至极地走出了鬼门,与那株朱砂梅擦肩而过。
等他走下鬼门外的那段山路,更压抑不住心内的悸动,又怕惹教主等的不耐烦,连走这几步路的时间都觉得浪费起来。
正欲按阴鬼素来的作风,直接隐了身轻功过去,却忽然见前头走来两个烛阴教众。关无绝隐隐听其私语,是在赞叹昨夜教主的武功,他忍不住想细听,步伐便稍慢了一慢。
就这一慢,出事儿了。
他竟听见其中一个教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