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吃了一惊,忙要来扶他。阿苦却把眉一扬,立刻高声道:“别动,少主,别动!你就站在那里,好好看着我,听我说的话!”
云长流有些无措地站住。隔着那么几步的距离,他看见青衣小少年的黑发在乱雪被吹动,眼眸炽热,开口时字字铿锵如誓,字字掷地有声:
“以后,我不是什么烛阴教的药奴。我只跪给你一个人,只做你的药!”
“如果你病一辈子,我就一辈子给你做药。”
“我生你生,我死你死。”
“你要一辈子保护我,日后做了教主也要疼爱我,永远宠着我顺着我。要这世上无人敢欺凌我,还要我的血只为你洒,要我伤只伤在腕上!”
说罢,阿苦抬起了右放到自己唇边。他低下头用力以齿咬破了食指,殷红的血珠渐渐自那细嫩的指尖冒出来。
跪地的青衣孩子缓缓将右向云长流伸过去。他眼眸清亮如星,郑重道:“少主,你要了我吧。”
丝缕的微风吹动少主的宽袖白袍。
云长流早已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失了神。他就站在那里望着阿苦,动也不能动,话也说不出来。
他真慌了,足无措了,不知如何是好了。在痛楚与孤寂活了这么些年,他哪曾遇见过这种事?
这烛阴教里无数人曾给他下过跪,可哪曾有人能跪得如此神采飞扬,如今桀骜洒脱?哪曾有人明明跪着,口却一桩桩一件件地要求他遵守?
哪曾有人肯为他数过四季风景?
哪曾有人要与他誓约一生?
这种事,这种事----
阿苦目光坚定地望着云长流,他仍是稳稳举着右,“不要怕,少主。”
云长流仍然不动不语,他呼吸凌乱,心跳加速,眸纷杂地变幻过万般悲喜,只愣愣盯着阿苦。
阿苦仰起脸笑了笑,继续朗声鼓励道:
“不要怕,你走过来试试。少主你来,来尽管大胆要了我这味药,我们一起好好儿的活!”
小少年的声音在卧龙台上回荡,久久才逐渐消散。
风已经不刮了。
变得很细的雪片,轻纱般柔柔地从天上落下来,悠然落在这神烈山的顶峰,落在卧龙台上,落在云长流与阿苦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云长流总算迈开了步子。
他踩着脚下灰黑坚硬的岩石缓缓地走过来,在这空旷的卧龙台上,走一步便落下一轻响。
本就不过数步的距离。转眼间,云长流就再次站在了阿苦面前。
小少主弯下腰,伸出双,像是供奉什么珍宝一样,轻柔地将阿苦的捧了起来。他的目光望着阿苦,情绪沉浮。
风雪渐息,夜尽天明。
山的远方显出一抹淡白,破晓之光从一站一跪的两个孩子下方升起来,在他们的脚底投出互相交缠的浅影。
云长流低下头,苍白的唇怜惜地含上了阿苦的食指尖。他轻柔地吮去那一滴血珠,又探出软舌,小心地舔舐着那一道细小的咬伤。
“好痒,你别舔我。”阿苦忍不住低笑两声,软软地弯着细眉道,“小少主,你到底要不要我啊?”
不知何时,云长流已经闭上了眼睛。
少主隽美的眉目轮廓被这晨曦勾描得光影分明,如一张黑白水墨,清绝出尘。
那纤长的眼睫,连每一根都被晨光照得明晰。有滴很小的晶莹挂在上面,却不知是泪珠还是消融了的雪粒。
“……好。”
终于,云长流颤声启口。
“我要你。”
第103章 女曰鸡鸣(1)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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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荏苒,日月如梭。
几轮四季更迭,转眼间数年已过。
又是一度春来。
神烈山的桃花,又在这个季节灼灼绽放。
那片八年前由云孤雁送给端木临的那片桃林,如今变得更大、更茂了些,枝头的簇簇桃花也更加艳丽。
倏然间,一道暗青影子闪过花间,在纷繁桃红之间如游龙般穿梭,时而直,时而折,时而翻腾旋身,似是个纤细人影。
有悦耳的琴音,自桃花林的深处隐约传来。
那音质孤绝如山,清冷如水,所弹的曲子虽并不十分复杂,却隐隐带了涤净俗世的出尘意境,极易令人沉醉。
而那暗青影子亦是往林深处而去。但见一路繁花乱颤,却看不清这身影的真面目,连那飞翔的鸟雀也被其抛在了身后。
直到某一刻,暗青的影子冲破花影。
----赫然现于天光之下的少年黑发轻拂着白肤,精致而锋利的眉眼虽尚略显青涩,却已是极俊美的模样,依稀还能找到昔年那个小药人的影子。
但见飒爽的苍青衣裳裹着清瘦纤长的身子,袖口腰际都紧收,略显宽松的衣角在劲风下翻动。那青衣美少年单脚点在一枝最高的桃枝之上,薄薄的唇角噙着一丝淡笑,歪着头听那泠泠琴音。
他肩上甚至还拎着个包袱,只随意地往枝头一踩,那树枝竟只是微微弯曲而不折,足可见其轻身功夫之精妙。
若是有江湖人见此光景,必会大惊于这少年如此小小年纪,轻功竟已修练得如此高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