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明白了,都明白了。
温枫到底在瞒着什么明白了,老教主到底想着什么也明白了。至于关无绝……还有他带回来的药人,那个所谓阿苦----
一切都明白了。
萧东河目眦欲裂,陡然怒吼起来:“当初根本就不是教主对你下了死,是你原本身有伤损才被打成那个样子!!”
“行啊,你真行……一个心脉有损的药人,硬是挨了二十道碎骨鞭还没断气儿,真不愧是四方护法!!”
就在话语脱口而出的那一刻,铺天盖地的痛楚如重锤般击了左使的胸膛。
就在他几步外的地方,红袍护法面容苍白地坐在那里,微蹙的眉宇显出些难过失落的模样,谁也不知道这个人身上背负的枷镣究竟有多么沉重。
“你才是……”萧东河双无法接受地抱头,十指狠狠插入发丝,“你明明才是那个教主要寻找回来,好好儿地补偿他爱惜他的药人阿苦啊!”
他深吸了一口气,颤声道:“你……你做的这么狠心绝情,可曾想过若是教主知道真相,他该如何面对----”
萧东河哽咽着,他明明还有千言万语想要涌出喉头,至此却再也说不下去。
他忽然想道:是了,无绝他……还不知道教主为他散功了呢。
若是知道,他会不会当场就疯掉?
长夜漫漫未央。
一时间,滂沱雨声又淹没了人的喘息。
关无绝始终目光宁静地望着左使。
他摇摇头,轻声道:“东河,你别这样。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人各有命么?”
萧东河一时胸口滞涩,他瞪大了眼。
只听关无绝轻叹着,目光望向虚空,自语也似地呢喃:“我一直知道……我的命很贱,全赔上也只堪堪能够救那么一个人。”
“幸好,我也只是想救一个人而已。”
“勉强够用,却也累得很。”
关无绝仰起脸,眼里尽是荒凉,是悲哀的干涸了的色泽。“……能走到这一步,我实在已经竭尽全力,耗尽心血。至于其它的,我哪儿还有余力去顾虑呢?”
“我只知道……我是教主的药。”
红袍护法慢慢弓起身,他掌压着又开始阵阵作痛的心口,神情却忽然变得温暖。
这么多年下来,他总觉得在一片黑暗浑水似的胸腔里犹自一下下吃力地跳动的那东西,已不是自己的心脏。
他在这里……养着一味能救云长流的药呢。
关无绝哑哑地笑起来:“而教主他……”
“他是我的命呐。”
“我活是为他,死是为他,这一辈子就求一个他了。如果……如果救不了教主,我实在不知道我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用处。”
“东河,求你……替我瞒下去,不要告诉教主。”
……
佛说,人生有八苦。
生、老、病、死。
怨憎会。
爱别离。
求不得。
五取蕴。
关无绝觉得自己已经几乎尝遍了这些苦楚,可惜他却连人的命都没有。
他有的只是“良药苦口”。
因为阿苦的苦,不是饱尝辛苦的苦,也不是饱经痛苦的苦。
而是……“良药苦口利于病”的苦。
第75章 小星(5)
烟云宫内,云孤雁正坐在窗边听雨。
温环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后方,默默为主人披上一件大氅。
自从那一日云长流散功,云孤雁就变得愈发颓懒。他更加少言寡语,也不怎么动弹,有时候会抱着亡妻的琴,不吃不喝地枯坐一整天。
温环知道自己劝不动,也不怎么劝,只是安静地一旁陪着。
忽然只见云孤雁抬起头,对着雨空犹疑地喃喃道:“阿彩,你说说,是我做错了么?”
二十余年前叱咤江湖,上沾满无数血腥人命的云老教主皱起了眉毛。他摸了摸鼻尖,活像是个在心爱的姑娘前努力申辩的毛头小子,很小声儿地苦笑道:
“可我不就想要个你,再要个流儿么?我……我不贪呐。”
故人已逝,自是无法应答。
云孤雁长叹一声,神情萎顿不堪地摇头,“温环呐……莫非本座当真做错了么?”
温环面露惆怅之色。他看着云孤雁佝偻的背影,温润的嗓音浸在雨声,莫名地叫人心安神定:
“温环也不知道,老教主。缘由天定,事在人为。假若没有您将端木临掠来做成药人,流儿许是连十岁都活不过。”
“可如今教主对护法已经情深入骨,这结局,终究还是……”
宫门外烛火卫请见的声音,打断了温环未说完的话。
那得了允许走进来的烛火卫并未直接拜见云孤雁,而是俯身在温环耳畔说了几句。
后者眉尖一跳,脸色就有些沉闷,“老教主,枫儿来了,我……”
还没说完,云孤雁就哼了一声连连挥示意他自去。温环谢了一礼,脚步有些匆忙地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