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无绝这两天心疼得恨不能直接割了自己大脉给教主灌上几大碗的药血,却又生怕暴露了真相导致前功尽弃,只敢趁着云长流昏睡的时候放点血悄悄混在药里喂他喝下去。
……效果不过是能换得教主舒展了眉头,在沉眠稍微舒服那么一时半会罢了。
每当这时候,护法便不甘地想,若是教主对他薄情些残忍些----最好是到了看到他失血过多摇摇欲坠的样子也视若无睹的程度----那反倒省事多了。
或者说,若是教主能像大多寻常江湖势力的首脑那般,得知下属甘为自己舍命便欣喜地赞一句忠诚,那他根本就不必花这么多心思来隐瞒欺骗么!
可惜,事与愿违。
马车仍在往前,狭小的车厢里感知不清时间的流逝,只能听见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这样一来,免不了无聊得很。
反正这里没别人,云长流就放松了靠在关无绝怀里闭目养神,把护法的指拢在掌里随意地捏着,“护法陪本座说说话?”
关无绝知道教主这是想分散些注意力权当忍痛,便笑起来道:“您想听正经的话,还是不正经的话?”
反正这段路还长着,云长流想了想,道:“那……先说正经的,再说不正经的。”
“好好。您让无绝想想……”
四方护法忍不住失笑,随后收敛了神情,略一思索,居然真的开始和教主谈正经的事情:
“对了,假如这回真能将猎雁彻除,您还得留个心眼,防着林夫人鱼死网破。”
“教内烛火卫的防卫已加过一层,应该够了,”云长流淡然道,“最要当心的反倒是你。”
如今关无绝被封了穴脉,无法动用内力,林晚霞要报杀子之仇,此刻可不正是大好时么?
云长流神色变幻,似乎有什么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叹一声:“本座给你身旁放了阴鬼,护法有事记得传唤。”
“……”关无绝将教主的表情尽收眼,他眉目柔和地弯起,俯在云长流耳边低声问,“教主如今……还会想着丹景少爷么?”
云长流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悲喜,依旧是一副淡漠寡情的模样,只是眼底有那么一瞬间的黯淡:“年前还有时会想,这段时间累得很,哪里有功夫追思逝者。”
“……总归没多少时日也该黄泉下相见了,不急。”
关无绝做出个一看就很假的氐惆消沉的模样,从后头搂着教主,摇头叹道:“那时您们兄弟团聚,无绝可怎么好?”
“……您可别不要我,下辈子无绝还想给您当下属的。”
这就已经是开始讲不正经的话了。云长流知道护法在想方设法讨自己开心,他眼角勾起一点笑意,“你还要在人世呆上许久的,不要急,本座自会耐心等你。”
关无绝噙着笑不说话。
带了些微怅然的情绪,云长流又轻声道:“待你百岁之后,你我重逢之时,丹景早就入了轮回,投胎转世。”
“那时候,本座与丹景这一世的兄弟缘分,也该尽了……”
……
“教主,醒醒了。教主?”
不知过了多久。
昏睡的云长流在护法怀里皱着眉侧了侧头,略显吃力地张开双眼。
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他看见关无绝将水袋递过来,忧虑道:“您先缓缓神……可还疼得厉害么?”
那水袋里装的不是水而是药,云长流喝了两口,觉得自己的头脑还有些混沌。他闭眼捏了捏眉心问,“……到了么?”
真是身体衰弱得过分了,他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又睡过去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这马车已经不走了,车帘被风吹得柔柔地摇,有彤红与昏黄交杂的晚光透进来。外头隐约传来兵刃相击的锐声。
“早到了。”关无绝扶着云长流坐起来,伸为教主挑开帘子,“不仅到了,还已经……快要结束了。咱这就该回教了,教主。”
随着车帘被打开,一片刺目的红色扑入眼帘。
壮烈的血光与夕阳的余光交织在一起。
坠日谷下,伏尸遍地。
就如关无绝所说,战局已是残局。
黑篷马车停在高崖的一角,从这里往下看,可以俯瞰整个坠日谷。十只阴鬼跪候于马车四周,正静待教主与护法的命令。
“怎么不早些叫醒本座。”
云长流不悦地看了一眼关无绝,起身走出车厢,白袍上的赤金纹顿时又沐了一抹残阳红光。
关无绝挑唇微笑,搀着教主和他一同从马车里出来,口上理直气壮道:
“您现在又不能打,叫您做什么?您想看杀人,还不如把无绝身上的封脉镇元针给拔了,属下这就下去杀给您看,保证比于家堡的人干得更漂亮。”
山崖之上,夕阳之下。
一白一红两道修长身影并肩而立。
第一眼看去,坠日谷宛如一片乌云搅动;然而定睛细看,却是条黑蟒的厮杀。
那群黑巾蒙面的猎雁刺客已经被逼至绝地,眼见着就要被全歼。
然而在与猎雁的杀们交战的,却并不是烛阴教的阴鬼,而是另一群黑衣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