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回逢春生发作得这样剧烈,云长流早就自觉大限将至。
自己没多少日子了……已经看不到无绝把伤养好的那一天,又实在放心不下,只能以这种法子为他护体。
只不过,若是被这人知道了内情,那可真就不只是跟他甩冷脸不给碰那么简单了。
云长流转身望向温枫与萧东河,他吃力地呼吸着,眼神已经开始有些涣散,“无绝打上封脉镇元针后感知不到内力……你二人记着……此事万万不可告诉他。”
“至于这针,便等本座头的日子再给他拔了罢。此后这江湖,无绝他想往哪里去都去得……”
温枫两眼发直,这时候他已经连想哭都哭不声出来了,居然还有种悲痛到极致想要发笑的冲动。
究竟是谁要瞒着谁?
谁要做谁的药?
谁要为谁舍命?
为何世间会有这样的命数,又偏偏降临在这样的一对人身上?
悠悠苍天,曷其有极!
……
不知过了多久,云长流终于将关无绝轻轻地放躺在地上,轻轻吸了一口气,扶着膝艰难地试图站起。
“唔……!?”
然而,才刚刚直起身,他就眼前猛然发黑,全身不受控制地变得绵软无力,在一阵可怕的晕眩狼狈地摔倒在地!
“教主!?”
“教主!!”
温枫与萧东河惊忙地赶上去,想要扶起云长流。后者伏在刑堂那阴冷的地上,胸口紊乱地起伏,却抬挥开两人,“不……不必。”
云长流敛眸咬了咬牙关,再度试图把自己虚软发抖的身体撑起来。
结果却是再一次跌倒回去,这次甚至都没能站起。
教主怔忡地抬起自己的,修长的指节缓慢地握紧又松开。
他……竟然站不起来了?
温枫只觉得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发出一声哀鸣,破碎掉了。他自幼跟随云长流,却从来没有在教主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神情。
----当逢春生毒素蔓延至最后关头,带给毒者的酷刑便不止是发作时的剧痛。到了那时,人将会清醒着感受自己的力量被抽离殆尽,身躯日益衰败,直至油尽灯枯。
可那是他的教主啊!清冷出尘向来喜净的教主,偏爱安静不欲下人服侍的教主,天纵之才自有傲骨的教主……
如果当真就这么瘫了,从此无力起身不能自理,教主要怎么忍受这样的屈辱!?
萧东河已经看不下去,跪在云长流面前扶着他的肩膀,“教主!散功后有一阵虚弱是正常的,您千万别急。”
“对,对对!”温枫浑身一个激灵,胡乱抹去眼眶里的泪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挤出一丝很难看的笑,“教主,左使这话没错的,温枫抱您回去休息吧……您睡一觉,到了明日就会好起来了。”
云长流紧紧地闭着眼,惨白的唇被他咬破了,一丝血线倏然淌了下来,“本座站得起来……”
他缓了许久,才攒够气力说下一句话,“你二人,替本座将护法送往药门休养……记得再让他饮一副醉仙乡……别叫他……看见我这个样子。”
萧东河与温枫不敢再劝,在相视看到了对方眼的痛色。
云长流沉默着,再次用力地支起虚弱颤抖的臂。太多的事还未结束,他是教主,不能就这么倒下了。
这一回他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扶着墙的背骨节发青,指甲紧抠入墙体,乃至折断破碎出了血。
他沿着刑堂昏黑的通道向外走,不过百来步的路程,这时却显得漫长无尽。
云长流脚下一步又一步艰难地挪动着,冷汗浸透了衣衫,仿佛随时都会一头栽倒。
但他每往前迈一步,总会比之前走的更稳一些,仿佛有一种更坚韧更不屈的力量,正在从饱经毒疴磨折的骨血内生长出来。
就在迈出刑堂大门的前一刻,云长流的终于离开了墙壁,完全地靠着自己的力量站得直,缓缓向刑堂外走出去。
此时正值黎明。
天光乍破。
万丈晨光陡然从云长流的前方升起来,沿着颀长修美的身形轮廓射入刑堂之内。
那一袭雍容清华的白袍淹没在盛大的明芒之,仿佛消融了一样,渐渐地,模糊得看不清了。
第66章 中秋节特别番外
神烈山巅,卧龙台。
穿过四季常青的松径,走上肃穆的石阶。台下是常年不化的白雪,台上是常年飘摇的白幔,石柱参天,阴鬼潜伏----卧龙台,乃烛阴教内第一大禁地,教主的闭关修炼之所。
而此时此刻,四方护法关无绝正登上了卧龙台上最后一截石阶,向高台正弯身拱行了一礼,嗓音清冽:“四方护法关无绝,求教主出关!”
白幔之内,烛阴教主云长流盘膝而坐。
他听得护法声音,头也不回,闭着眼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
关无绝慢慢直起身。
他头疼地叹了一口气,十分无奈地拖长了声音:“教主……这都快两个月了,求您差不多消消气儿。今日可是秋佳节,团圆的日子,您一个人呆在卧龙台上算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