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没有直接在奏折中言明,但吴君翊能够感受到,水运的便利性。大齐在失去北方的一片丘陵后,大多地方都由水路贯通,而鲜卑是没有水军的。若能训练良好的水师,何愁粮草中断?
当然,这想法吴君翊跟谁也没说,连兵部的大人们都被蒙在鼓里。
一年年的丰收、查抄贾府、裁冗官等等带来的,是肉眼可见的收益,至少国库比起建宁年间已经充实了不少。有了余钱,吴君翊也敢在军需上投钱。应邓先张珏的请求更是一口一个,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兵,练兵都是拿钱砸出来的。
可是吴君翊悠然的日子没有过太久:西北的松州、龙州、当州,北方的同州、汝州,多地八百里加急奏报,东西鲜卑再度挥师南下,烽烟又起。
“可恶!为何偏偏是这时候!”吴君翊眉头紧锁,手砰地一声猛拍桌案。
沈瑜刚被他派到外地,出海贸易更是刚有起色,大齐正慢慢走向从前的繁盛,最需要避免的,就是兵戈相向,可是,偏偏是这时候!
不是发火的时候。手心一阵刺痛,吴君翊深深吐了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怨愤和怒火。“马上,请六部尚书,还有兵部大人们前来!”
吴君翊收到了消息,六部还没这么快。听说陛下突然召见,大多也只是心中诧异,唯一一个知道情况的,只有双眉紧锁的邓先。
张珏却毫不客气,几人在去文华殿的路上,他一见邓先,劈头就是一句:“鲜卑生变了?”
邓先默不作声地一点头,其余人大惊失色,李起见状,也无需介绍情形,直接带到陛前。
“鲜卑南下,五州被困求援,诸位大人以为该如何?”吴君翊问。
打,不能打,但鲜卑到了家门口,劝回去不现实。要守城,要议和----再不情愿,吴君翊也得承认,还不是真刀真枪打一仗的时候。
白白议和,是不可能的。进贡,只有继续进贡。
跟鲜卑人谈再多的道义都没有用,他们挥刀南下,要的只有更多的钱两,所幸,吴君翊现在给得起他们钱粮。
张珏刚听到这个消息时还在担心年轻气盛的帝王会拉不下脸,可是看到吴君翊虽然面色阴沉,却毫不含糊地说着议和,他心里也松快了一些。
但是不战而降也不可能,不能割地,这是吴君翊的底线,也不能伤了士气,不让鲜卑人吃点苦头,他们定然会狮子大开口。打,还是要打的,怎么打,就是个问题了。
舆地图早就铺开,君臣神情凝重地围坐一起,指指点点。西鲜卑那边还好说,毕竟有地势天险,当务之急,还是东鲜卑这边。
邓先他们与吴君翊判断相似,几人拟定了北方增援,张珏自请前往,吴君翊点头。调兵遣将张珏比他们更了解,至于后续补给,自然有周旷张芹他们操心,几人匆匆定下章程,吴君翊发下旨意。
可惜前线军情瞬息万变,他们根据一天前送来的情报,做出再准确的判断,也只能祈求这一路上没有变故发生,祈求天佑大齐。
龙州城外,火光冲天。
“大人!鲜卑攻城了!”轰隆隆的马蹄声中,传令官不得不大声呼喊。
沈荣亦是奋力喊道:“我知道!许大人怎么吩咐的!”
龙州知州许洪贤,与沈荣一向交好。他二人负责管理龙州军民,如今大敌当前,责无旁贷。
传令官噗通一声跪倒了,沈荣一颗心猛然沉入谷底。“许大人,许大人在城头指挥时,中了毒箭,已经,已经!”
沈荣恍惚地踉跄一下,坐在椅子上。
许洪贤是个读书人,和沈荣的大哥很像。沈荣初来乍到,他陪着沈荣游览龙州古胜,还以许昌侯的封号打趣,“龙州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不知我若殉职,沈兄能否为我争取个许昌伯的封号啊?”
“扶我起来!”沈荣大吼。
他早已穿戴好盔甲,那重量,他一时负担不起。传令官不敢说话,上前搀扶。沈瑜站起身,不发一语,笨拙地抽出佩刀,用力一挥,也有几分气势。“随我,登城!”
可他的副将却猛然拦住他,“大人身份贵重,还请不要以身涉险!”
他们都知道,这位大人不是一般通判,他有爵位,有亲王女婿。亲王,那可是这群人这辈子都见不到的大人物。若是这位大人出了什么事,他们还能活着回去?
“夫人还在州衙……”他们都知道,沈侯爷对侯夫人一向敬重有加,这会,也一定不愿意丢下她。
“龙州到了这个地步,许大人已经殉城,我身为通判,全城的百姓都指着我保护,岂能只顾保全自己?都随我登城楼!”许昌侯沈荣发出了这辈子最威风的一声怒吼。
没有人置喙,士卒只能护卫左右,陪着这位亲手杀鸡都不曾的侯爷登城楼。
越走到高处,越看得清楚,城外黑压压一片,仿佛没有尽头的骑兵。“龙州天险,他们究竟是怎么越过的!?”沈荣喃喃。
没有人回答他。所有卫兵都在弯弓搭箭,或是挥刀砍人。鲜血横飞,现在,沈荣只能庆幸自己在出发前,侄子曾叫人指点过他些末武功,虽然现在看来,也并没有什么样,沈荣的手在发抖,他只能用力把刀握紧一些。
通判大人亲自登城,在知州刚刚殉城之下,给士兵带来的鼓舞,也能说聊胜于无。但他若不来,士气也许会直接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