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舍低小,恐怕容不下这么多尊大佛。”张珏挽着袖子,面色不善地看着吴君翊的随从们。李起欲言又止,沈瑜悄悄拍了拍他的肩胛,吴君翊很随意地回头一看,吩咐道:“来时路上有座庙,你们先去那儿避避雪,朕,和张大人、沈大人,聊一聊。”
自从亲军被整顿后,跟随吴君翊的卫兵已经达到令行禁止的地步,即使是这样的命令,领头的人依旧毫不犹豫地抱拳应是,带着剩下的护卫上马,踏着漫天飞雪,消失在山路上。只留下李起和沈瑜陪着吴君翊。
而在吴君翊提起之后,张珏终于看向了沈瑜。
沈瑜冲他抱拳行礼,“臣沈瑜见过前辈。”
“沈瑜,委屈状元郎跑一趟,仆还真是荣幸之至。”张珏淡淡地说。
正厅很小,家居摆设一踏进屋子便一览无遗:火炉上正温着酒,烤着的肉油不断渗出,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窗外是漫天大雪,屋内烤着鹿肉温着酒水,若非一群来历不明的客人,当真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
“陛下请坐。”张珏不情不愿地指了指座位。
吴君翊倒是毫不客气地坐下了,沈瑜却先拱手道谢,才堪堪坐下。
“阿木,你歇够了,就自己去后面练武吧。”张珏又对那个小童说道。阿木抬头,一本正经地说:“可是先生需要人服侍。”
“客人有事告诉我,你在这儿会碍事的。”张珏毫不留情地说道。沈瑜也不禁感慨他话说得有些重,可那阿木却认真地应道:“明白了。”转身便走。
吴君翊试探地问:“这是张大人收的弟子?”
张珏满不在乎地回答:“仆孤身一人,找个童子帮着收拾东西,便教了他些许武艺。”
张珏年纪并不大,如今也刚过不惑之年不久,正是大展抱负的时候,可他如今却独自住在山林之中,身边只有一个非亲非故的少年。
“陛下,山野之间只有劣酒,还请讲究。”张珏拿过温着的酒壶,随手抓起一个粗瓷碗,倒了满满一碗。
“朕还在守孝,不能饮酒,不知张大人这里有没有茶水?”吴君翊没有伸手接过去。张珏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眉毛松松一挑,将酒碗塞到沈瑜手里。
“山泉水泡的粗茶。”张珏起身忙活了一会,又递给吴君翊一碗茶水。
沈瑜从前甚少饮酒,可他甚至此刻不是推拒的时候,只能把瓷碗递到嘴边喝了一大口。
“咳咳,咳咳咳……”没想到那酒如此烈,沈瑜一下被呛住了。不过他忍着,低低地咳了一声,朝投来关切目光的吴君翊摇摇头,又灌了一口下去。这次感觉好了很多,灼热感从喉咙一路烧下去,整个身子都热了起来。
三人终于安安静静地坐下,火噼里啪啦烧着。张珏并没有闲着,而是忙着把鹿肉翻面,刷作料。他一看就是做熟了这些的,手脚麻利地把鹿肉切分。
烤肉的香气在屋子里弥漫。吴君翊也忍不住吸吸鼻子,又灌了几口茶水。
“陛下既然守孝,想必也就不能吃肉了?”张珏怪笑一声,私下一条鹿腿递给沈瑜,沈瑜放下酒碗,脸已经熏红了。他看着那硕大的鹿腿,半天竟不知从何下嘴,只能尴尬地接了过来,用手撕下来----
然而他忘了这是刚刚从火上拿下来的肉,手直接贴上去,险些一个哆嗦扔掉鹿腿。
“小心!”吴君翊先一步把手递过来,帮他接住了,“你等会,凉一点再吃。”
热油滴了他满手,沈瑜心中羞愧不已,赶紧掏出手帕递给他。张珏冷眼旁观,此刻却说道:“陛下这出戏唱起来还没完了么,究竟有什么事,现在也该说了吧?”
吴君翊顺手抓了个碟子和小刀过来,把鹿腿上的肉一片片切下来。手里忙着,他嘴里也没闲着,“张乾如今也快加冠了,张大人一直隐居山林,都不想见见儿子吗?”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张珏直接变了脸色。
“张大人难道真的铁了心隐居山林,梅妻鹤子地过一辈子?”吴君翊又问。
沈瑜虽然不知道张珏的经历,但他觉得,吴君翊问到点上了。张珏那张脸上,浓眉已经皱成两团,额角青筋暴起,若非忍着怒气,便是纠结到极致。
“当日跟你一起回乡的兄弟们,如今都如何了?”吴君翊并未等他反应,手里的骨头转了个圈,仍然飞快地甩刀子,他盘子里的鹿肉已经堆成了小山。“你自己甘心这样过一辈子,他们也情愿?”
他手里的活搞定后,便刷一下放下匕首,将还冒着热气的一盘鹿肉往沈瑜手边一推,自己拿起茶碗猛灌茶水。
还有一年,自己说到的话,就要做到。
沈瑜一直盯着张珏看,没防备一只盘子顺着桌子推过来。而他看向吴君翊时,对方却一脸的自然。
他还停留在过去,认为吴君翊还是那个需要他照顾的小皇子,可对方如今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可以反过来照顾他的人了。
沈瑜抓起一片肉递到嘴里。真好吃。他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烤肉。
“是邓先让你来找我的?”张珏终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只是火气明显小了不少。看来是已经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