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几趟,每次单找王航,遇见许衡只顾得上点点头,连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他拿到钱了吗?”那船离港的当天,许衡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王航正在低头绘制海图,声音有些许含混:“拿到了。”
“是全部的30000美金?海关没再刁难吧?”她还是不放心。
“分文不少。”
许衡还想问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王航放下笔,抬头看向她:“你有什么想法?”
“也不算是想法。”许衡绞着衣角,“船长每次遇到我都绕道走,像躲着什么……我又没找他要代理费。”
王航笑起来:“还想人家怎么样?再给你跪一次?”
“胡说!”她难得来了脾气,“我好歹出了份力,讨声‘谢谢’总可以吧?”
靠港期间,驾驶室里不需要人值班,只有他们两个。王航走近,亲昵地揉弄女孩发顶:“你又不是为了这声‘谢谢’才出力。”
再冲动的争执,都敌不过被人理解的纾解。
许衡的态度随即软化下来:“那倒也是。”
“傻丫头。”
骄傲如王航,当然懂得她骨子里的那份自持,任何付出都必然源于心甘情愿。
“长舟号”的下一站是杜蒂戈林。
这里是南印度最重要的海港城市之一,其所在的泰米尔纳德邦工业产值占全国的11。和大多数基建业中心一样,当地的原材料需求缺口很大,“长舟号”此次装载的矿石便是悉数供应给钢厂的。
作为新兴市场国家,印度的贫富分化问题非常严重,区域发展也极不平衡:南部经济比北部强得多,各方面的水准都高出不少。
具体到港口建设上,杜蒂戈林港的吊机数量就是霍尔迪亚的两倍,可靠泊的码头更是后者的三倍。
“长舟号”在此停靠半天,便卸空了整船矿石,效率和速度与北印度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进出港时间紧张,王航和船员们愈发忙得脚不沾地。许衡就算想帮忙,也苦于无从下手。
十几个小时之后,她就要在孟买港上岸,搭乘飞机返回国内。“长舟号”则将继续扬帆,向着接下来的欧洲航线进发。
尽管答应过彼此,会以最坚定的态度独立思考、勇敢面对,但当分离的时刻降临,心中还是难免惆怅。
直到那天晚上很晚的时候,隔壁却依然没有动静。王航在驾驶室坐镇,不到船出港闲不下来。
许衡早就洗过澡,行李也都打包完毕,环顾住满四个月的房间,感觉有些恍惚。
这里不止埋藏了往昔回忆,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点点滴滴。
王航曾经说过,船是有灵性的:“她”永远处于忙碌之中,总是不乏男人围绕;“她”的线条流畅、玲珑有致,是造船师的女儿、水手的庇护、大海的伴侣。
正因如此,船被视作女性,同厂制造的被命名为“姊妹船”,第一次下水则是“chù_nǚ航”,远航也因此不再孤寂,相反却充满了浪漫情怀。
如果可以,许衡也希望自己能像“长舟号”一样,伴他远航、随他破浪,将这段美好的航程永无止境地延续。
是的,如果可以。
拿起几件男人留下的衣物,她走上甲板,推开了船长室的门。
王航早就给她过钥匙,只是许衡顾忌着旁人看法,从未私自使用。
在这个即将告别的夜晚,空寂和离愁同时袭上心头,再去计较些虚泛的事情,就显得特别无谓了。
第49章告别
王航从驾驶室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
同时交班的还有三副,两人回舱路上聊了几句,又在船长室外道别。
王航掏出钥匙,发现锁是开的,知道房间里有人。他不动声色,故意磨蹭片刻,等三副走远了,方才推门进去。
房间里黑漆漆的。
许衡呆坐在书桌旁边。
王航适应了微弱的光线,探问道:“怎么不开灯?”
她不应声,也没有任何动静。
王航随手锁门,按下开关,头顶的白炽灯骤然亮起。
许衡背对着他,面前的书桌上摊开着一叠单据。
王航看了一眼,确定是自己收在抽屉里的补报关单,没再说话。
许衡的嗓子有点哑:“钱没退回来?”
王航“嗯”了一声,上前掌住她的肩膀。
“为什么?”许衡抬头,满脸泪痕。
他赶忙将人揽进自己怀里:“别哭呀,哭起来不漂亮。”
许衡用手挡在两人之间,隔开一段距离:“单子都签好了,为什么不退钱?”
王航退到床沿边坐下,目光却没有偏移地盯着她:“单子是假的。”
许衡反应不过来:“假的?!我亲眼看到印度人签字盖章,怎么可能是假的?”
王航解开领口的风纪扣,表情略显纠结:“……海关那边配合演戏而已。”
“‘演戏’?”许衡瞪大眼睛,“演什么戏?为什么要演戏?”
“我怕事情闹大,就跟接待员沟通了一下,让他们假装答应你办补报关手续,承诺不再找麻烦。”
胸中憋着口气提不上来,许衡质问:“谁承诺?不找谁的麻烦?”
“我们承诺,”王航实话实说,有点破罐子破摔意思,“不找印度海关的麻烦。”
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眼眶中酸涩感复起:“……凭什么?”
王航没搭腔。
“你凭什么这样做?!”
他望着她,目光中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