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地让她梳头发。
爱子捧来自己的衣服,长长的和服,香软的衣料,顺滑,被她抱在怀里,带了暖暖的温度。她说:“妈妈给陈陈换衣服哦。”
陈简推开她,“不要。”
爱子抬头,小动物一样纯善的眼,“为什么嘛?”
“因为我是中国人,打死不穿你们的衣服。”
爱子低下头,看着自己小小的鞋尖。抱紧了衣服,眼泪砸在地面。
陈简叫:“哭什么哭,你就知道哭!”
爱子哭得更猛了。
陈简不说话。
爱子头一扭,小木屐啪嗒着跑走了。
晚上的时候她又来了,伸手环住陈简的脖子。两人贴着,小小的身体缩在被子里,暖暖的两团。窗外有月亮,十六的月亮,很大很圆,看上去又香又甜。
两人睁眼看着,爱子凑到她耳边,呼出小小的热气,她说:“妈妈给陈陈唱歌哦。”
陈简不说话。
爱子在被子里摇晃她的手臂,“要不要嘛要不要嘛。”
陈简说:“好。”
于是她甜甜软软地开始唱,她唱:“樱花啊,樱花啊,暮春三月天空里,万里无云多洁净,如同彩霞如白云,芬芳扑鼻多美丽,快来呀,快来呀,同去看樱花吧。”
她们抱在一起睡着了。
九岁的陈简开始策划自己的第四次逃跑。可是她绕不开爱子。这个磨人精日日跟在她的后面。于是她对爱子说:“你是要当我妈妈对吗?”
爱子眨着大眼睛,“嗯嗯。”她说。
陈简笑了,她抓住爱子暖暖的小手,“妈妈是舍不得孩子受苦的。”她凑到爱子的耳边,“我们一起跑吧。”
爱子睁大眼睛。
陈简继续蛊惑,“你爸爸对你也不是真的好,你看你一个月能看他几次,他几个星期都不来看你。我们跑出去,我工作养你,我很能干的,我们买个大房子,住在水边,栽满樱花,春天的时候我们在湖里洗澡,唱着歌回来,然后躺在花瓣上晒太阳。”
爱子睁着眼睛,软软地看着,不说话。
陈简眼泪落下,砸在爱子的手背。她眼泪一下下落,一下下砸落爱子手背。她说:“我好痛,每天都好痛。”
爱子从宽大的和服摆里伸出手,笨拙又焦急地替她擦眼泪,“不哭不哭哦。”
陈简看她:“跟我走。”
爱子看她,半响,低低地应一声,“好,我和你走。”
陈简笑了。
她们开始第四次逃跑。她们在晚上见面,九岁的陈简指着爱子,“你你你怎么还穿着这个衣服!”
爱子一身雪白干净的小小和服,抬头无辜看她。
陈简要气死了,“你这个衣服,这个鞋子怎么跑!”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们牵着手,趁着月光,越过大片大片的山路,穿过丛林。黑夜四合,只有黯淡月影投下来,野物长长地叫。荆棘擦破爱子娇嫩的手,血滴落下来,她低低地哭。
陈简骂她,“哭哭哭!你能干什么!你就知道哭!”
爱子继续哭。
九岁的陈简拽拉着爱子,生拉硬拽,继续跑。
爱子喘气,哭得更厉害了,“我好痛,陈陈,我跑不动了。”
陈简甩开她的手,“那你留在这里吧,我走了!”爱子抬头看她,月光下惨白的一张小脸。陈简狠下心,自己跑走了。
十分钟后陈简又回来了,爱子坐在原地,抱着膝盖,头埋在膝中。她听到动静,惊喜抬头,白白的小脸,挂着眼泪,破涕为笑。
陈简恨死自己了,她几乎要哭出来,她打爱子几下,叫着“你好烦啊你好烦啊!”但还是一把拉起爱子,继续跑。
林深林密,天太黑了,黑团团笼下来,她们跑着,不说话,深深地喘气,突然陈简脚下一滑,直直滑过去,栽向深洞。滑倒的一刹那,她甩开爱子的手。她摔至洞底,痛得恨不得立刻死过去,吸气,朝洞口吼,“你不要……”话音未落,爱子跳了下来,惯性中撞到她的身上。
爱子摸上来,摸她的脸,急急地问,“你要说什么?”
陈简闭上眼,气得不想说话。
她们出不去了。穴太深,她们出不去。她们一次次地爬,一次次摔倒,泥土落满小小的身体。
高高的洞口被藤蔓遮着,天亮了又天黑,来来回回。陈简带的食物吃完了。她们饿得躺倒在地,细细地吸气。
陈简闭着眼说:“我要死了。”
爱子捏着她的手指,哭了:“我不许你死。”
陈简虚弱地冷笑,“你不许我死我也要死了。不仅我要死了,你也要死了!”
爱子哭,细细地哭,“我不许你死!”
陈简说:“我饿。”饥饿如同跗骨之蛆爬上来,钻进她的骨髓,抽光她所有的力气。
爱子说:“我给你做饭。”
陈简继续虚弱地冷笑。
爱子细细软软,失去力气的声音低低地,在空洞中响起,“我给你捏寿司。”
陈简问:“你会?”
“姐姐教我的。”她回。
爱子软软的声音仍低低地响,“我把饭蒸好了,冒着热气,真是香呀,好甜呀,我把它摊开,晾得温温的,铺一层,好暖好暖的。三文鱼放上去了,滑嫩极了……”
她说:“我把寿司捏好了,小小的一团,一个个放着,真是可爱呀,我先给陈陈吃一口,”她问:“好吃吗?”
“好吃。”陈简答。
爱子:“我拿过来咬了一口,再给陈陈咬一口。”她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