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让已经痴呆了的子媛感受到更加彻骨的难以承受的心酸。她不停的呕吐,好像整个心房,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一天没有进食,吐出的更像是苦苦的胆汁。吐得她无暇流泪,吐得她无法站立,吐得她想死。
安成一直沉默,望着瘫软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的母亲,望着默默伤心的父亲,望着已经精神恍惚的妻子,他一时错愕了,简直不相信这个事实。孩子,那个小小的生命就这样的结束了吗?儿子,短短的15天,他抱的太少,亲的太少,甚至看得太少。他总想还有的是机会,他总想等他长大了再带他去踢球、去爬山、去游泳。可一切都不可能了,这个秋天他是最幸福的人,可突然之间成了最苦痛的人,难道这就是宿命?
“啊!”他终于喊出来,哭出来。
寂静的医院里,他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回旋,震撼着。也如同是一剂镇静剂,让子媛停止了呕吐,彻底的体会到心被掏空后再挤碎的疼。但是她没有哭出来,她没有喊出来,她只是呆呆的痴傻了般的流泪。她的头好像被一个大锤子击中,她不能动,一动就天旋地转。她的脑子里似乎有很多小虫子在婆娑,麻麻的木木的,她不能想,一想,那些小虫子就会从她的头皮窜出来,连同她的发根儿一起啃食了。
直到晓萱来了,子媛才哭晕在她的怀里。
晓萱和天宇也被这样突如其来的状况弄懵了,许久才缓过神儿,叫了辆出租车,搀扶着他们上车回家。
这一夜晓萱和天宇都没走,晓萱守着子媛,天宇忙着给姑妈、姑父找治心脏病的药,给大家做饭烧水。
都没有心思吃喝,两个老人只有唉声叹气。安成斜靠在沙发上,看上去平复了些。但他一根根地抽着烟,好像那些烟能够给他力量,能够减轻他的疼痛。
夜,死一样的沉寂,房间里,死寂般地沉闷。
子媛终于睡着了,很快她进入梦境:
她光光的身体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腹部高高的隆起,肚皮被撑得冒出些须血丝,薄薄的,好像就要迸破。穿着白大褂,戴着蓝色手术帽子、白色口罩的医生护士在不停地忙碌,他们手中的手术刀、镊子等等都闪动着明晃晃的光,好像她是一只羔羊,在等待着最温柔的屠杀,可是她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是有些迷茫,难道这样就会有一个生命来延续她吗?
她挥汗如雨,在一种忘我的近乎神圣的伴着剧烈的疼痛中,她重生——一个大声啼哭的婴儿,成就了她做母亲的幸福。
接着就是另一幅画面。
一个繁星满天的夜空,一片小小的融入夜空的云彩,在如黑丝绒般的星空里不经意的游走。子媛站在星空下,揉揉眼,凝神,才可以看到它的流动。那流动的云朵上有一个白色的点,竟原来是她可爱的儿子,小家伙赤l着,嬉笑着,嫩嫩的!子媛笑了,伸出双臂,可云朵越飘越高、越飘越远,她不禁失望而焦急。
突然一阵电闪雷鸣,那朵浮云飘摇,那个小小的生灵就那样在翻卷的云朵中颠簸。子媛张大了嘴,却喊不出来。只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坠落,坠落在不能辨识的远方。子媛想追,却不能动弹。
子媛终于在焦急万分中惊醒,一下就想到儿子没了,号啕大哭。晓萱安慰了很久,也是子媛哭累了,方才晕然睡去。
又是一个画面。
她披散着头发,一个人走在旷野,赤着足,泪水变成晶亮的玻璃珠。转瞬间,她陷入一个璀璨的晶莹的玻璃世界,在她还来不及思索时,便被一片苍茫的白凝固,而白色以外是看不到的渺远。她在这片耀眼的白色中试探、摸索,找寻着可以出去或者可以透气的门。
多年以后,子媛都没有忘记这梦境中的三个画面,她想第一个画面预示了她对幸福的渴望,第二个该是灾难的降临,第三个无疑是一种求生的本能,只是那扇门很难找,即使找到了,该进还是该出呢?
几年后当子媛再次和晓萱提起这个梦境时,晓萱说:“子媛,那扇门会不会就是婚姻门,不能随便进出的婚姻的门?”
当然,那也是在晓萱经历了离婚、再婚后,才说出的话语。而当子媛在梦境中醒来,如受惊的小鸟般和她哭诉梦境时,她甚至不相信子媛真的做过那样的梦,只当是她悲伤过度的恍惚。
可当子媛把这个梦境对家人说出来后,余萍,甚至安成,第一时间的反映都是——这个梦一定有预示,而且是很不吉利的预示,究竟是什么?
一家人面面相觑。余萍更是在客厅里来回走着,拖鞋的“哒哒”声如同是在午夜里突发的嘈杂音符,把每个人都弄得更加疲惫,而余萍是浑然不觉的。
“妈,别溜达了,你能不能安静些。”安成双手抱住头,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
“安成。”余萍被他的呵斥惊呆了,“你这是和妈妈说话吗?”
“妈,我已经烦透了,我想安静。”
“你烦我就不烦吗?再说我怎么没让你安静呀?是子媛做了梦,是你老婆做了这样不吉利的梦,你和我吵什么?”余萍越说越生气,又转向子媛,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子媛,妈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