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方才在寝宫时光线太暗,所以她才未留意,现在瞧见,貘娘不由一惊, 伸手去探的同时,忙问林霏怎么回事。
林霏含笑拉下貘娘的手,只道是自己不小心。
她这般回答,愈发坐实貘娘的怀疑。貘娘清楚林霏的性子,她不愿意说,那怎么问都是无济于事。
已至膳点,貘娘不再多言,亲自拾起公筷为林霏布菜,将菜布好,又命婢女将葛花解醒汤承上来。
八珍玉食摆了满案,在主子正式用膳前,总要先喝一碗解醒汤健脾胃。
貘娘指点什么,林霏便照做什么,任其捯饬。
案面上的三牲五鼎皆是补气调血的药膳,林霏一眼望去,既有阿胶红枣、黑豆,又有韭菜、当归金银花,就是畜禽血都未少,这些食物都有调养宫寒的疗效。很显然,貘娘已经着手准备林霏受孕一事。
即便清楚这位老嬷嬷的心思,林霏也未说什么,拾起筷箸就开动。
哪知才吃了两口,貘娘突然摁住林霏执箸的手,脸上的神情透着不甚满意——
“姑娘,酒略沾唇,食无义箸。”
这是嫌她吃饭时动作幅度太大,够不着贵女闺秀的标准。
林霏便尽量细嚼慢咽,可她毕竟习惯了二十年的痛快吃肉大口喝酒,哪里能这么快就更改过来。于是貘娘只能狠皱眉心,看着眼前人越吃越快,三两下便扫荡去了案上半数的食物。
用完早膳,天已大光。
婢女们将剩菜残羹相继端下去,又摆上饭后甜点及茶水,便被貘娘全数遣离大殿。
林霏跟着貘娘来到茶室,二人相对而席。
修习茶道也是每日的功课之一,沏茶、赏茶、闻茶、饮茶,无一不要技巧。
林霏将一品龙井茶末投入壶中,舀入晨露一块煎煮。袅袅白烟升起,迷了眼前的景象。
貘娘最满意的便是林霏的茶道,她注视着林霏熟稔的手法,赞许地点了点头。
等水煎开的档口,貘娘出言打破满室寂静:“姑娘昨夜为何会宿在盟主宫中,可知男女授受不亲?”
林霏挺直腰身跪坐于席,低眉顺目道:“霏知错,下回定会注意。”
貘娘却将眉头一蹙,声音也不由严厉了几分:“还有下回?大婚之前,姑娘切不可再率性而为,江意盟不比……”
林霏垂首静静坐着,她的模样看似在认真聆听,实则思绪早已飘远。
昨夜谢桓提到大婚,今日貘娘又提了一遍。这主仆二人惯会自说自话,怎么也不同她这位当事人商量一番,问她愿意与否。
早还在楼船之时,林霏和林夕就每日都需聆听貘娘的教导。她不觉枯燥无趣,因为已经摸出了听教的正确方式,便是左耳进右耳出。
她若觉得道理确实如此,便会认真听上一听,若觉于理不合,随意听听就罢,也不去争论。
“姑娘乃我江意盟未来的当家主母,需得女处闺门,少令出户。若是损破自身,不过是白白供人笑具,辱贱门风,连累盟会。
姑娘,你与窦氏那朝廷钦犯交道会折了身份。依貘娘之见,今夜便将那窦氏遣回禄存殿去罢,此后更不要往来了。不日朝廷便会遣人押解窦氏回长安,姑娘届时莫要插手,先解了江意盟如今水生火热的境况要紧。”
貘娘话语一落,林霏将壶底的温火熄灭,终于抬起眉眼与貘娘对视,“姑姑,大婚一事先不必张罗了,我不日便会与窦姑娘一道离开。”
“这……”貘娘愣住,半晌说不出话。
敢情她口干舌燥地说了这么久,林霏压根未放在心上。
什么叫“不日便会与窦姑娘一道离开”,将朝廷钦犯从盟会中带走,这是要置江意盟于不义吗?
“还有一事,霏想与姑姑商量。”林霏将茶壶中泡好的茶汤倒入茶海,斟满貘娘面前的品茗杯。
貘娘沉着脸,不作声不捧杯,静待她将话说完。
林霏:“我这儿往后便不牢姑姑费心了,有月如月长几人服侍着就够了。”
听罢,貘娘脸色变了又变。为奴将近五十年,林霏话已至此,貘娘怎么还会听不出言外之意。
自己已然遭主子厌弃。
貘娘不禁回忆起自己的言行,自觉无一处失礼,一直以来对林霏都是尽心尽力。
今日林霏与往常无异,依旧乖顺听教,怎地突然说出这席令人心寒的话?貘娘细细回顾思索,想到林霏从昨日到今早,既未唤自己近身服侍,亦未像往常一般,照面便对自己请安。
思及此,貘娘才发现,是自己太过粗心,竟未发现林霏对她的疏离。
既然是从昨日开始,那就是说她早就触及了林霏底线。
可到底是何处?
貘娘灵光一现,恍然大悟。
怕是前夜她劝林霏大度接纳妾室的那番话罢。
想通以后,貘娘因吃惊而蹙起的眉头也慢慢展开。
她分明是好心,偏偏林姑娘不领情。
盟主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