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为李柔风,不是为萧焉,不是为天底下的任何人。
她用断刀在地上重重一拄,扯掉了腿上、肩膀上、腰上的箭矢,她瘦弱单薄的身躯站得笔直,天上还有一颗星,那一颗最亮的长庚,只要长庚还亮着,三十六天罡星就还没有彻底淡去。
她放开了收束的袖口,血雨和腥风咆哮着灌进她的身体,日月与乾坤与她同在,风雷与雨电与她同在,她的身体化进这天地自然,化进宇宙大道。她手中燃起熊熊的符火,罡风将暗红未灭的火烬铺天盖地地吹开。
“天地造化,齐聚我身!我生杀机,众恶奉行!”
她的破碎的嗓子在这一刻彻底喊开,咆哮的声音刺破沙场上每一个新生阴间人的耳膜,她口中咳出血来,却第三次唤醒了地狱中如麻新生的阴间人,阳魃的火焰已经燃到末路,但便是这末路,她也要让那千千万万的尸变的阴间人在她最后这一亮间扑向大魏的士兵!
战吧!都去战吧!既然都已经战到了这样的地步,那便彻底战出一个天下太平来!她要让这世间,再也没有了阴间人,她要让这世间,每一个阳魃都如凡人,她要让这世间,再不会有这样踩在荆棘上的歌舞,流沙上的鲜血。
她要让自己的阳魃之身,不再被妄称为爱利用,她要让自己生而为人,不再为与阴间人淬炼在一起的人间凶器。
她要让自己对李柔风的爱,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不再染上任何的阳诡阴谋。
如雨的箭矢仍向她袭来,这一次是二十四床的强弩,身边阴间人无限生长的肉身也不过不堪一击的盾牌。
她努力睁开已经变得模糊的眼睛,仿佛看到那个兰溪边的白色身影向她走来。她在血与火中笑——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那一瞬间,千万双脚在她眼前经过,踢踏有声,那是她一生中所遇见的所有人。只是她尽力去看,所有人都似匆匆过客,模糊不堪,唯独李柔风,唯独李柔风在她眼中清晰好似天上的日月。天上的日月只有一个,人间的日月又能有几多?
她想,这世间原本就是没有恨的。
那一团金焰快要灭了。李柔风从护城河腥臭的水中爬起来,浑身黏连的尽是令人作呕的尸油和灰渣。迎面是汹涌而来的厉鬼,阴间世天地倒悬,业火红莲以势必焚尽一切之势向这边席卷,那些跑得慢的厉鬼瞬间便被业火吞噬,皮肉焦黑,肌肤拆裂,随后灰飞烟灭。厉鬼们嘶鸣着四下飞窜,却怎么逃得过红莲落地滚生的速度。
这样的景象,令人心胆俱裂,令人心生极大怖畏。荒野上卷满人间灰烬的狂风的漩涡,又岂能及得这般万一!但李柔风知道他必须于万鬼中逆行,他必须奔向那业火的焰心,因为那焰心,便是那一掌金莲花。红莲的火突然这般炽盛,也只不过因为那一掌金莲花,快要灭了。
千千万万中了醒尸咒的阴间人又扭动着血肉模糊的头颅从地上爬起来了,肢体断折,却牙尖甲利,再一次撕碎距离他们最近的大魏士兵,澂王的军队亦不敢近前,近前,他们亦被撕裂。
但李柔风看不见那些阴间人,他自己是阴间人,那些阴间人也仿佛看不见他,他在灼热的业火中狂奔,他看得到尸骨堆砌的地面,那地面是软的,踩上去如波浪一般起伏,如摇篮一般晃荡,这是何其诡谲的世界,但他都不管了,他在这个诡谲的、人间世与阴间世彻底重叠在一起了的世界中狂奔,他如入无人之境。
澂王萧焉奔下了城墙,全然不顾身边亲兵和文臣的阻拦,飞身上了他的战马,掠起他的长戟。他要出战,他必须得出战,他的柔风跳下了他王城的城墙,他的柔风冲进了阴间人的阵心,而那阵心距离大魏大将军的军帐只有百步之遥,二十四床劲弩等候着李柔风,大魏将军的嗜血的长矛等候着李柔风,他的柔风是清光朗月,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
大魏的兵士消耗极大,但他们仍然扛着,尽管后悔于深夜发动进攻,但他们知道,只要这阵中的阳魃死去,东方现出曙光,这一整夜鏖战的噩梦都将终结,战场的形势即将反转。他们还有十万余人,仍有实力拔除澂王萧焉这一颗棘手的钉子。
大魏将军狼一样的目光冷静地望着那些阴间人,他耳中听着阳魃的镇魂铃声,他冷笑,那铃声终究是越来越微弱了。
为何呢,为何她纤长的手指拂过,他身上所有的痛楚都会消失,她细碎地印上一个吻,他满是雪霜的头发亦能化回青丝?为何他的手指招过,却抓不住那一星金色的焰火,他付出他所有的心与血,也不能重新让那金色的火焰宛如他初见时那般的蓬勃肆虐?
他宁愿让时光重来,他宁愿他自己是阳魃,而阴间人是她,这样他便能医好她,医好她身上所有过去的、现在的,乃至未来的一切伤痛,他要让她长生不老,他要让她永存欢喜之心。
可她现在滚烫的身子有些冰凉了,她软弱地在他怀中,她再拿不起棍棒皮鞭,她甚至都没有办法睁开眼来看他一眼。
千万根箭矢扎穿李柔风的身体,他清萧身体在箭矢的冲力下震